小說：六丸子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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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趙香蓮，內蒙古鄂爾多斯市達拉特旗文聯。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大丸子家，姊妹七家人落坐，圍著他們的老媽開起了家庭會。

大丸子端起了一杯茶咕嘟咕嘟下肚，把杯里進嘴的最後一大口水含在嘴裡，抿緊嘴唇，兩腮鼓鼓抽抽左右上上下下呼嚕呼嚕漱著口，嘴裡泛濫著泡沫，漱完後還不吐了，反而咕嘟一口咽了下去。

「哇哇」三丸子老婆腹臟軟，咯了幾聲，吐了出來，憋了兩眼生淚。

四丸子老婆說：「三嫂你這是咋啦，看見了什麼噁心東西能讓你吐個不停，我吧，干噁心吐不上來。」

「我先說兩句，」大丸子講開了話：「老媽今年83了，她老人家有這麼大的壽數是咱們做兒女的福分，也是她老人家的造化。前幾年老媽一直單過，想吃清稠自己做，自從這場大病後，老媽的生活不能自理了。自古到娶妻生子養兒防老，媽媽老了，生了咱們姊妹七個，抓屎擦尿，供書念字把咱們養大成人。老古人說，當家知道柴米貴，養兒知道父母恩，老媽一生好強好勝愛嘮叨不受氣，你們做媳婦的要多給老人些理解和寬容……」

「砰」氣球爆炸了。一聲響來自四丸子老婆近前。她舞弄著一個吹鼓了的氣球，專門捏爆了，響聲讓大家震驚了一下，也打斷了大丸子沒講完的理論。大丸子沒好氣的瞅了一眼四丸子老婆，「咳咳」咳了兩聲又繼續理論：「所以今天把你們叫來看誰養活媽伺候媽。媽也說過趕上現在這好社會，媽有養老保險長壽金，一年總共8000多元，跟誰就誰得。」

六房媳婦加一個妹妹妹夫誰也不吭氣，沒人主動要他們的老媽，突然六丸子說：「讓媽自己選吧，他想跟誰誰就伺候她。」六丸子微笑著湊到坐炕的老媽近前：「媽，媽媽！我們姊妹七個你想跟誰呢？」叫得柔情而甜蜜。

蘇老媽一顆深陷的黃豆眼，遲疑了片刻，又集中視力久久地凝在六丸子的臉上不動了。大丸子對六丸子說：「親大的，慣小的，媽媽是想跟你了！」然後他又提高嗓門問：「媽，你是不想跟老六了？」蘇老媽蒼白的臉上木訥著毫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

「看，我說啥了？老媽就跟你吧。」大丸子又對六丸子說了一句。六丸子眯著眼善笑！「跟我是好事，跟我好呀！只是我倆（妻子）都教書沒時間照顧老媽呀！有時還得加班補課很晚才回家。」他躊躇片刻又笑盈盈地叫了聲：「媽，你就跟我哥吧，我哥都娶聘完了，消停，我大嫂也人性好，我們也放心。媽，你說行嗎？」

蘇老媽仍然點了一下頭，病態癃腫地長吁了一口氣，想要躺下了。老七小女兒紅梅將枕頭放到懷裡並輕輕地撫老媽慢慢躺下了。

「大家有沒有意見，大嫂二嫂三嫂四嫂五嫂，你們都說說，」六丸子啟發眾嫂子們發言表態。

「我們沒意見，她想跟誰就跟誰。」眾嫂嫂們回答。

大丸子爽快地接受了贍養老媽的責任，然後他補充了一句「老人要有個病病痛痛的，花多少錢，眾人拿。」四、五、六丸子附和著：「那是那是。」二丸子不吭氣。

蘇老媽的身體漸漸恢復的好起來了，能拄棍子在外面游串了，說話的氣力也大了。她一反常態地指責著大媳婦。「我說仙桃子，以後和面把面盆粘乾淨，快六十了，總不愛好，山藥皮削下一地，順手就餵了豬了，還得我彎腰爬跨的給你撿，你看看，你看看都有爛霉味了，來上個人還以為是一家臭人家了……你們上鎮上了？你們上街吃香的喝辣的，我這老婆子嘴烤的和山羊屁股一樣，誰也不看我一眼，啥新鮮東西也吃不上。」仙桃被數落得撅著嘴不高興的樣子，但沒有還言，只是不吭氣。

蘇老媽又提高嗓門執問仙桃：「我說的你聽見了嗎？你咋沒反應呢？」仙桃仍然不聲。老媽發脾氣了，「世界上有舍銀子舍錢的，沒見過還有舍話的，大丸子才要你了，三巴掌打不出個死焉屁……」

仙桃終於憋不住了，連珠炮似地向她開火了：「你看我老實欺負我！你咋不跟你那幾個兒子了？想跟六丸子，老六老婆才不要你呢。你罵我不放響屁，我放出來怕把你熏得住不住了。」

老媽也晾開了嗓子，「仙桃子，我說你是為你了，可不是燒上開水退了你。」

大丸子將鋤頭咣當往院子里一扔，接著他媽的話茬子斥喊「狗改不了吃屎，年輕矯情，老了還這樣，這還是個家嗎？整天五鬼鬧宅，不安鳴一陣陣。」

仙桃哭了，蘇老媽生氣了。

一天中午，仙桃文文靜靜地把一盤豬骨頭燴酸菜端上桌，蘇老媽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口送進嘴裡，邊嚼邊說：「嗯，這頓菜燴香了，要有點豆腐就好了。」大丸子利眉一揚，「想吃豆腐，我們一天出地不著家，來了賣豆腐的你不能買？你留住那些錢作甚呀？你仔細的花一分錢頂如針尖上削鐵了，我老子死時想吃一碗燉羊肉，你還捨不得給吃，臨死含了兩嘴牙齒骨。」蘇老媽一摔筷子怒斥道：「老娘口磨肚攢，從牙尖尖上往下省了，不知為了哪個孫子了。六個媳婦得一個一個的娶回家，不好說話的要房子，還得給蓋房子，彩禮錢，見面錢，零花錢，上轎錢，三大件錢……哪個錢不是我像摳牙酐似的一點一點攢下來的。」大丸子還不示弱，「你把你的六丸子高中大學供出來，又給買了樓房，到頭來想跟人家，人家還不要你呢。」蘇老媽拉開架勢地朝著他質問：「你那大兒子找工作沒花了老娘倆萬塊嗎？」

大丸子的吼聲戛然低調了許多，減弱許多並含糊其辭地嘟嚷道：「反正沒有六丸子花得多。」

仙桃喝喊著丈夫：「少說倆句不行嗎？讓他三四五媽聽見……」她又笑著對婆婆說：「媽，說話低點，被外人聽見笑話。您不要生氣，您各人生各人養的那麼個東西，就那點毛驢脾氣不好，過後還不是他孝順您，您又不是不知道。」

蘇老媽老淚縱橫，飯也沒吃成，惹了一肚子氣，她起身鑽進了自個的屋裡給遠道的兒子們撥開了電話。

星期六，六丸子氣鼓鼓地回來了，一進門，開門見山地對大丸子說：「你不是說數我花老人的錢多嗎？媽媽我接走呀，假期倆個月我來照顧。以後媽在誰家住一個月付2000元，不住的出錢一年4000元。媽願意在誰家住就在誰家，誰也不能強迫。反正姊妹七個人，不能讓老人受了罪。」

大丸子瞪圓了眼吼開了：「你到說的好聽了，跟你你就一個月掙2000元，我把老人從半死養活到活蹦亂跳給我掙了多少錢？不行！召開家庭會。」

於是在大丸子的客廳里，七房兒女又召開了家庭會議，蘇老媽哭著要跟老七小女兒紅梅，紅梅沒表態。紅梅的丈夫長臉說話了，一口烏盟腔：「老人養了七個兒女，有害都攤上點，媽要跟我，我不反對，誰讓我娶了蘇家的女兒，做了蘇家的女婿漢呢，但是付苦的應有報酬，不付苦的出錢，那樣才公平。我同意我六哥的意見。」

客廳里煙霧繚繞，六丸子一個一個的問，「大哥，你同意不？」大丸子回答：「老媽跟誰我沒意見，但是我伺候老人一年，一定要把工資如數給我，這樣才公平吧。」六丸子又問二丸子，二丸子騰地站起來「媽媽我接上走呀，兒子養下這麼一群，哪能在閨女家養老，那樣會被世人笑話的。」

六丸子說：「媽願意跟誰就跟誰，不要強迫。」

六丸子又問三四五丸子。四五丸子的老婆說：「乾脆一家一個月輪吧，那樣公平。被眾人否認了。三丸子的老婆說，：想跟誰跟誰，取得老人的喜歡，百善孝為先，一家一年出4000,40000也行，只要有個數，我如數不欠，我拿錢。」

最後六丸子做了總結，「最近我被旗里評為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的監督員，通過學習，我懂得了百善孝為先的道理，正如我三嫂說的。我聲明，老媽在我家的倆個月我自盡義務，不掙哥哥們的錢，頂如孝敬了老媽，孝敬是不討價還價的……」

「行了，行了，你孝敬是應該的，爸和媽多半輩子的積蓄都供你喝了墨水了，你不虧的。」二丸子聽不慣六丸子的擺譜，不耐煩地反擊著六丸子。他又站起來，走到老媽的近前，無比親昵地：」媽，你跟我過吧，我會孝敬您的……」

蘇老媽還是有主見的，堅持跟了小女兒，付工資每月2000元，她說，指不定哪年哪月回某個兒子家看看，頂多住一個月。大丸子扯開嗓子高叫，要求每家出1000元彌補他養老人的辛苦費。蘇老媽慢騰騰地說：「頂了吧，一萬頂七千，還是頂的過來吧？」眾媳婦們相互看著，感到費解。

大丸子擰頭沒說話但很不服氣，仙桃子趕緊說，「媽的意思是那養老保險8000多元，媽，我不要，把你的醫藥費除下來，剩多少你拿上，我不擔那名。」

蘇老媽哼一聲。眾妯娌噥噥嘴。

剩下的那幾個丸子，錢不想出，可老媽又不跟他們，他們沒有理由不拿錢，所以會議取得了議程上的勝利。

蘇老媽的這六個丸子各懷心思悻悻的離開會場。總歸達到了老媽的意願，還算是六個孝子。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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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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