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擰 代表詩 自選

王小擰：孤獨患者，偏執狂。夢想著嫁給詩歌和愛情的妖精。獨立出版詩集《嫁給詩歌的妖精》

POem

中年

鬧鐘響了，你像往常一樣

準備早餐

你躺過的地方

殘留你的體溫

我悄悄地挪移過去

重疊上你的身體

又伸出右手

搭在我

剛剛騰出的地方

像年青時候

親熱

兩具模特

快過年了

我一個人到商廈添置幾件新衣裳

路過二樓時

兩具模特橫在我面前

一個沒有穿衣服

另一個缺失了胳膊

整個下午

我裹緊衣服，兩隻胳膊交叉抱住自己

在街頭疾走

逃離這悲傷的暗示

後來

我的媽媽曾戒煙三次

都失敗了

後來

我的爸爸突然中風了

開顱手術那天

媽媽接到了神的旨意

戒掉了煙

再後來

她成了一名虔誠的基督徒

每周定期聚會，唱詩，禱告

那些悲傷似乎也被耶穌帶走了

陽光下

她美好得像花壇里

盛開的秋海棠

告別儀式

從冰箱里找到一袋杏子

擱置太久

已不能食用

為此，我感到抱歉

特意找了個盒子

把它們整齊地碼放在一起

給它們取名

「梅子」

死亡，像火一樣

冬天的一個傍晚

斯蒂文攥著小茉莉的手

走在西大街上

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

綠燈還沒亮

他拉著她橫穿馬路

走到路中央的時候

他們停了下來

小茉莉說，要和我一起死么？

斯蒂文的目光

燃燒起來

……

嗯！他說

對鏡

一夜之後

這朵盛開的廣玉蘭

花蕊散盡花瓣衰黃

我站在它面前，有些感傷

他說，當你盯著一朵花看的時候

它是有情緒的

那現在呢？

我低下頭，摸了摸搖曳在胸前的姐妹花

輕輕地扣上了內衣

召喚術

我摟緊一棵高聳入雲的古樹

歇斯底里地呼喊

然後，用力地拍打樹榦

低處的鳥兒

沿著枝幹，迅速地滑向我

停落在鼻尖上

凝視我

高處的鳥兒，用悅耳的鳥鳴聲

附和我

森林裡，更多的鳥兒

正撲棱著翅膀

集結而來

花十三之在日本

花十三出國兩個月了

他每天定時給我打半個小時的越洋電話

可是我還是想他想得快瘋了

電話里花十三也時不時地挑逗我

說，在日本新學了些花招

回國好好伺候我

還說我一準兒會滿意

我手舞足蹈地說，好啊好啊

掛斷電話，我怔住了

新學的？跟誰學的？

我聽到自己握緊的拳頭髮出咯咯的響聲

食物鏈

晚上涮火鍋

少了她愛吃的娃娃菜和金針菇

於是，她多吃了

幾顆魚丸和鵪鶉蛋

夜裡十一點

她又吃光了他做的西紅柿面

半小時後

她喝光了他沖的咖啡

凌晨三點鐘

她吃掉了他削的整個蘋果

她應該還會餓的

好吧——

最後就帶她去騎馬

讓她的尖叫聲餵養

整個草原的

馬匹

兩個我

我要告訴你

我一直藏著一把匕首

白天把自己切割得支離破碎

天黑以後

再一針針縫合起來

把易碎的，虛偽的，灰色的取出

交給白天

再將完整的，誠實的，明亮的

歸還黑夜

現在，我就站在橋上

身後是整座城市的咆哮

閉上眼睛，讓所有的聲音穿過我的肉身

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腳下的河水又開始悄悄地流淌

兩具模特

快過年了

我一個人到商廈添置幾件新衣裳

路過二樓時

兩具模特橫在我面前

一個沒有穿衣服

另一個缺失了胳膊

整個下午

我裹緊衣服，兩隻胳膊交叉抱住自己

在街頭疾走

逃離這悲傷的暗示

我在開花

三角梅開紫色的花

小雛菊開黃色的花

五星花開粉色的花

我也會開花

在夜裡

冬眠的蛇

它終於醒了

它探出小腦袋

覬覦著洞口的食物

忍不住舔了一小口

又舔了一小口

乾脆整個身子鑽了進去

糾纏，進攻，佔領

火一樣交鋒

我聽到了

此起彼伏的喘息聲

春天

正在趕來的路上

開關

午夜

所有的燈早已熄滅

他趴在她身上

先是捻開了耳根處的

那盞燈

隨後脖頸、乳房、腋窩、大腿、小腳趾

漸次點亮

這具燈火通明的身體

是夜色里

蕩漾的房子

他

推門而入

那時候

那時候的路，還不叫柏油馬路

雨來的時候，鞋子上滿是泥巴

那時候的教室，還沒有地板

地面是水泥抹過的

那時候的我，還沒學會抽煙

趴在課桌上，雙頰緋紅

給籃球場上喜歡的男生寫一封情書

在夜裡

你們殺死了我

一次次地喝酒，接吻，做愛

吸一口他遞過來的萬寶路

在廚房

媽媽用擦過眼淚的手切起洋蔥

淚水又開始像河水一樣

流淌了

我看見了她，在夢裡

站在花台的旁邊

像一株植物

我也忍住了呻吟

證明

你走之後

我不是沒愛上過別人

和你在一起時的很多習慣

我一直都保留著

我還是會種漫山遍野的小草莓

我還是會在胳膊上留下一排排齒印

我還是會擰大腿，擰得嗷嗷亂叫才過癮

我還是會在高潮的時候

往後背上抓出一道道貓爪痕

就讓那些胸口盛開的草莓

胳膊上閃耀的小星星

後背美麗的疼痛

以及來自於他人猛烈的尖叫

證明我曾經深深地

深深地

愛過你

荔枝

「讓我記住你的味道吧」

我轉過身

把含著的一顆荔枝味糖果

送進他嘴裡

他呆立在原地，愣愣地望著我

我微微笑了笑

對他說

「再見」

音障

躺在雪白的床單上

一絲不掛

窗外，月光灑滿稻田

一片蛙鳴聲里，你摟緊我

後來，只聽到

你壓低了聲音

咬我耳朵

說

「小壞蛋」

紙上談情

我把你的名字

偷偷寫在紙上

先是用一個方框

套牢你

然後，鋪上一層均勻的斜線

包圍你

再沿著對角線

用另一層交叉的斜線

抱緊你

現在，紙上密密麻麻的

除了我

誰也不知道

剛剛發生了

一場愛情

死亡，像火一樣

冬天的一個傍晚

斯蒂文攥著小茉莉的手

走在西大街上

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

綠燈還沒亮

他拉著她橫穿馬路

走到路中央的時候

他們停了下來

小茉莉說，要和我一起死么？

斯蒂文的目光

燃燒起來

……

嗯！他說

元帥遺產

陳毅元帥的雕塑矗立在外灘

一塊正方形的草地上

背後的香樟樹

撐起一大片綠茵

褐色石頭上刻著元帥的簡介

每當外國友人和國人

想走上草地，湊近看看上面的字時

總會被一旁執勤的警衛勸阻

只有幾隻麻雀和白鴿

在草地上

一會低頭啄食

一會飛上元帥的肩膀

愛情遊戲

他和她

在拔河

剛開始的時候

勢均力敵

後來

她累了

一點一點地鬆掉了

手中的繩子

他被放倒在原地

索性把麻繩的另一端

也扯了過來

一頭一尾系了個死扣

把自己

套了進去

賣花姑娘

行人越來越少了

有零星的雨飄落

今夜的西湖

蒙娜麗莎般迷人

哦，賣花姑娘

你也來了

玫瑰，百合，康乃馨

我都收下吧

它們活不過明天的

這，我是知道的

你看，夜深了

賣花姑娘，你還是回家吧

你的心上人

就躲在門後

我不會告訴你

他已備好

玫瑰，香吻和綿綿情話

只等你

輕扣門扉

感應

雨下得並不大

你撐著傘

手肘隱隱約約貼著我的胸

我走在你左側

像只麻雀

嘰嘰喳喳講個不停

迎面走過來

一對老夫妻

有著和我們一樣的動作

我對她笑了笑

老婆婆也笑了笑

我和她

擦肩而過

靈隱寺

風吹過南山路

風吹過靈隱路

吹來一座寺

彌勒笑

我也對他笑

風吹過藥師殿

風吹過大悲樓

路過的僧人

手持念珠

不說話，不斜視

雙料冠軍

我繞過青草蔥蘢的墳墓

徐光啟的雕像就站在背面

他一手按著大炮一手指向遠方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我看見

大炮正對著

十字架

一生只寫兩首詩

悲傷了，我會寫一首詩

寫完了我就釋然了

幸福了，我會再寫一首詩

寫完了我就更幸福了

我不拒絕悲傷

我不排斥幸福

我知道

悲傷和幸福

一樣美好

塔娜之死

昨夜，天堂小鎮發生了一起槍殺案

住在卡圖街道72號的寡婦——塔娜

赤條條的，永遠的睡在了地板上

子彈穿過了她的頭顱

兇手，會是街邊經常調戲塔娜的修鞋匠么

或者是，每次都會在塔娜遞給他錢時，揩她油的大鬍子屠夫

或者是，即便沒有塔娜的郵件，也會過來按她家門鈴的郵遞員——凱文

再或者是老婆離家出走兩個月的三明治老闆——傑夫

又或者是公寓的保安——喬治

誰知道呢？

一夜之間

整個天堂小鎮的女人們

陷入了極度的恐慌

這時

塔娜對門的史密斯太太，推開了房門

臉上掛著猙獰的笑

塔娜，死了

塔娜，終於死了

愛失眠的史密斯太太

從今夜起

再也不用忍受塔娜夜夜的呻吟

以及

從她房間里傳出的不同男人

厚重的喘息聲了

後來

我的媽媽曾戒煙三次

都失敗了

後來

我的爸爸突然中風了

開顱手術那天

媽媽接到了神的旨意

戒掉了煙

再後來

她成了一名虔誠的基督徒

每周定期聚會，唱詩，禱告

那些悲傷似乎也被耶穌帶走了

陽光下

她美好得像花壇里

盛開的秋海棠

想到你

心就會疼一下

那疼

是四處擴散的

無可救藥的

連同呼吸

也藏著

刀鋒

召喚術

我摟緊一棵高聳入雲的古樹

歇斯底里地呼喊

然後，用力地拍打樹榦

低處的鳥兒

沿著枝幹，迅速地滑向我

停落在鼻尖上

凝視我

高處的鳥兒，用悅耳的鳥鳴聲

附和我

森林裡，更多的鳥兒

正撲棱著翅膀

集結而來

@所有人本欄目選的都是作者寫作過程中印象比較深的，或者是靈光一現，或者是有所經歷，這個欄目的代表作二字，不是成名作，反正我自然是沒有的。代表作代表的是一定階段的代表，表示作者最滿意的狀態，有朋友誤解，特此說明。

【這是一個任性但純粹的公眾號】

徵稿信息：

by《看詩》編輯部。

2017.5.16.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