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風：俞東升《沾了鳥的光》

鳥窠村的村民們做夢也沒想到，是那些降落在門前大湖裡的各種大鳥，救了他們，讓他們免遭「滅頂之災」。鳥窠村坐落在一個小島上，如果不是在島的西面修了一條「唐朝壩」通向陸地，遠遠望去，這個小島幾乎和台灣島一樣漂浮在水中。可這裡自然風光旖旎，山水綺麗。島的後面是一座土山，是千萬年來湖水拍打泥沙堆積成山的。山上生了各種雜樹，比歌手韓紅的腰還粗，蓊蓊鬱郁的，這座山成了鳥窠村民休閑的好去處，也是野鳥夜間的棲息地。鳥窠人的祖先真精明，謀到了這麼個好地方，他們的生存質量可高哩。天上有成群結隊的天鵝大雁，水裡有穿梭暢遊的魚蝦鱉蟹。誰說癩蛤蟆吃不了天鵝肉？至少鳥窠村人都吃過天鵝肉！是天鵝從遙遠的西北利亞送肉上門的。每年冬季，那些天鵝、白鶴、野鴨、大鸛，都降落到鳥窠島的附近，覓食越冬，延續生命，卻也沒想到，這些鳥兒卻被覓食的鳥窠人吃進自己的肚裡，以延續他們的生命。這也許符合達爾文的生存法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當然，這是上一代鳥窠人的幸福生活。現在呢，讓鳥窠人疑惑不解的是，天鵝肉不允許吃了！環繞鳥窠村的這片湖泊，因為落在這湖區的大量鳥類，名播遐邇，引起了國內、國際上的研究鳥的專家，紛至沓來。觀鳥，拍鳥，談鳥，寫鳥。原本在冰天雪地的遙遠的北國，暫時到南國稍作歇息取食的鳥類，竟被當地的靈長類的兄弟，炒熱了。僅僅是口口相傳還不夠，當地靈長類的首領們，還要邀請一些對鳥的研究有造詣的「磚家」，來調研，來觀光，來核實，來開會，來喝酒，最後他們頒發了一個金黃色的銅皮標牌，掛在辦公大樓的牆壁上。又鼓動當地的文豪們用他們的「生花妙筆」，寫詩作文，發在媒體上，以擴大影響力。趁熱打鐵，當地政府迅速成立了一個「鳥窠湖國家濕地保護區」管理所，沿湖建造了幾個小屋，安排編製，日夜看管，如果有誰膽敢在湖裡捕鳥吃，一經查實，就有他們的好果子吃了，輕者罰款教育，重者逮捕法辦。這讓幾個吃慣了天鵝肉的「刁民」，心裡很憤怒：怎麼？落到我這兒的野鳥，為什麼不能吃？吃了幾隻鳥，還要逮捕？更讓這些村民堵心的是，這些鳥有了保護，好像成了高幹子弟似的，變得一點也不怯人，還欺負人來了。這些大鳥，食量可大了，漁民承包的小湖裡的魚蝦，盡被這大鳥啄食，漁民的損失大。田裡的莊稼，大鳥掃蕩一次，好好的小麥、油菜，就好像進了理髮店，成了陳佩斯的頭。鳥窠村的村民、漁民對這些大鳥恨呢。罵政府：吃了飯沒鳥事做，保護這些吃不能吃、玩不能玩的大鳥。這些大鳥，也鳥仗人勢，想飛哪裡就飛哪裡，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在哪個頭上拉屎就在哪個頭上拉屎……大鳥成天在村人的頭頂上盤旋，盤旋，嘎嘎地叫著，似乎在訕笑：你們這些鳥人，惱什麼？干瞪著眼有什麼鳥用？有本事來比試比試呀！

政府在湖中間修了小橋，在湖的周邊栽了大樹，想方設法「勾引」外地人來看鳥。在電視上製作節目，為鳥做廣告，畫面很美：一群大鳥在碧波蕩漾的湖面上振翅而起，展翅翱翔。廣告效果顯著，引來了八方客人來看鳥。這情形讓鳥窠村的農民發表感慨：現在這年頭，一點鳥事都沒有的閑人真多。還有外國佬，黃髮碧眼的白人，鬈髮白牙的黑人，都來看新鮮。有一位俄羅斯男人，看到他家門口的大鳥飛到這遙遠的江南湖裡覓食，就好比一位母親在異域意外地碰見了她的走失的孩子一樣，悲喜交集，激動地淌下了眼淚。一家利稅豐厚、污染也同樣豐厚的大企業，在電視上看到鳥窠湖的唯美廣告，動了心，有意要到鳥窠湖的東岸落戶。當地幹部很興奮，心想宣傳總算有效果了。如果這家企業進駐此地，這將給當地政府的財稅帶來多大的收益啊。可最後卻泡了湯，沒有通過環保部門的門檻，理由很簡單：這家企業雖然對當地經濟有好處，但對遠道而來的鳥兒卻有害，「鳥兒」不答應，即便當地政府的「頭兒」答應了，一切都白搭。鳥窠村人「痛失」了一次發財的機遇。若干年後，鳥窠村人忽然又從內心裡對這些盤旋在湖面上的大鳥感激涕零。原來這家重污染企業在鳥窠吃了「閉門羹」後，跑到另一處選址開建。開工投產之時，毒煙瀰漫，黑水橫流，粉塵撲面而來。當地的居民像走進了霉運，許多人得了怪病，治也治不好，這才想起導致患病的背後黑手，就是這個污染大廠，於是紛紛到政府大門前抗議，向媒體哭訴。鳥窠村民現在一談起這個事，才深感慶幸，對在自己頭上拉屎拉尿的大鳥心懷感恩：窮一點不可怕，只要空氣是清潔的，湖水是明澈的，人的心肺是鮮活的，活在這世上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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