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天地‖劉省平：紅房子 黑房子

連載四

「好了，好了，不用講那麼多細節！就說你們到底有沒有發生關係？！」大蓋帽警察站了起來，情緒顯得有些不耐煩。

張前進停止了講述，蔫頭耷腦地坐在那裡。

「時間不早了，要不——？」那個做記錄的便衣警察說道。

大蓋帽警察看了一下自己的腕錶，說：「時間過得這麼快，都快12點了，是這——你在這個記錄本上籤個字吧……」

張前進感覺有些驚訝，立即抬起頭說：「簽字？」

「是的，簽字。」

做記錄的便衣警察將記錄本遞到他手裡，然後說：「這是我根據你剛才講述所做的記錄，你看看，如果沒有問題，就在上面簽個字吧。」

張前進拿起記錄本瀏覽了一下，腦袋「嗡」地一聲就大了。一陣沉默之後，他說了：「我沒有和她發生關係呀。」

大蓋帽警察說：「你如何才能證明自己沒有和她發生關係？」

「可以把那個女孩叫過來，我當面和她對質。」張前進將記錄本放在了桌子上。

「剛才審訊的時候，她一口咬定是你主動要求和她發生關係的，不信你看看口供。」大蓋帽警察拿起記錄本，朝前邊翻了一頁，用手指著上面的文字說：「你看，她在後面寫著『情況屬實』，還簽了字。」

張前進朝記錄本上瞅了一眼，果然如他所述。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一根鋼針扎了一下，疼痛極了！他說：「我可以抽支煙嗎？」

大蓋帽警察說：「可以。」

張前進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狠狠地抽了起來。

張前進剛抽完煙，做記錄的便衣警察又問：「考慮得怎麼樣了？可以簽字了吧？」

張前進說：「簽了字會有什麼後果？」

「其實也沒什麼，簽完字，明天交了罰款，對你們三個教育一下，就可以走人了。」

「哦——那罰我多少錢呢？」

「根據我們對這個案情的了解和分析，我們將對你從輕處罰，交4000塊錢就可以出去了。」

張前進蒙著頭想了一下，然後說：「那如果不簽字呢？」

大蓋帽警察說：「那我們就把你在公安局拘留十天半個月。」

張前進皺了一下眉頭，用手在頭上撓了一下，說：「行，我還是簽字吧。」說完拿起簽字筆就翻出剛才那一頁筆錄，在後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做記錄的便衣警察用手指著簽名上的空白處說：「在這裡寫上『情況屬實，同意處罰。』幾個字就可以了。」

張前進在上面補上了幾個字。

大蓋帽警察拿起記錄本看了一下，說：「嗬——字兒還寫的不錯嘛，不愧是搞藝術的啊。」他看了張前進一眼，又說：「你趕緊聯繫你的家人或朋友，趕在明天下午下班之前把罰款交上來，要不你就在我們公安局待上半個月……另外，我們還要通知你的家人和單位……」

張前進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好吧！」

大蓋帽警察用對講機叫來兩個便衣警察將張前進帶了出去。

張前進被帶到院子另一邊的一排平房最右邊的第一間房子門口。門是鐵閘門，從裡面透出一些昏黃的光亮，門口有一個年輕的警察在站崗。這個站崗的警察見他們幾個來了，用鑰匙打開了鐵閘門。剛才押送張前進的兩個警察中的一個說：「進去吧！」

張前進剛進去，就看到靠門口右邊的桌子旁坐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警察。和張前進一起進來的一個警察對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警察簡單說了一下情況，然後在一個本子上登記了一下。

「那一男一女在最裡面的那個房子里，」絡腮鬍子指著張前進對那兩個便衣警察說：「把他也關在那個裡邊吧。」

一個便衣警察在前引路，張前進走在中間，另一個在後面跟著。過道約五六米，兩邊各有三個小房子，門上一律裝著不鏽鋼柵欄門。前邊那個便衣警察走到最頂頭左邊的那個鐵柵欄門口，掏出鑰匙打開了門說：「進去吧！」張前進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轉過頭，透過鐵柵欄一眼看到裡面坐著馬森和小麗倆人。他不想進去，可是又不能不進去，稍微愣了一下，然後才邁著沉重的腳步移了進去。他剛一進去，身後的柵欄門「咵」地一下閉上了，還掛上了鎖子。

「看，又抓進來一個！」對面房子里一個男人笑著說道。

「這麼晚了還有人進來啊！」不知哪個房子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房間沒有燈，借著從過道照過來的燈光，依稀可見裡面的情形。房子不大，長不到三米多，寬約兩米，除了坐在靠牆的凳子上的兩個人之外，就是一個空著的三腳凳了。

張前進瞅了馬森和小麗一眼，然後慢慢坐在了房間中央的一個凳子上了。

那兩個人見張前進還在瞅著他們，各自將各自屁股下的凳子往開挪了一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大了一些。三個人都不說話，光線暗淡的房子里空氣極為沉悶。

張前進獃獃地坐了一會，忽然「叭」地一聲點燃了一根香煙，微弱的火光瞬間照亮了他緊皺的眉頭和一臉落寞的神情。他狠狠地抽完一根，接著又抽了一根。當他正要抽第三根的時候，聽見了馬森的聲音。

「嗨——夥計，把你煙給我一根。」

「為什麼？」

「我的煙抽完了，所以向你討一根。」

「憑什麼？」

「咱倆不是認識嘛？」

「你認識我嗎？但我不認識你！」

「咦——？怎麼一轉眼就不認識我？」

「是的，我不認識你！」

「前幾年，咱們不是在北郊一個商業地產公司上過班嗎？」

「誰和你在一個公司上過班？」

「咋了？翻臉不認人了？」

「誰翻臉不認人？」張前進吼了一聲。

「你——」馬森噎住了。

「我——？我怎麼了？你剛才不是在審訊室說你不認識我嗎？」

「我——」馬森卡殼了。

「你他媽才是翻臉不認人呢！」

「兄弟，你不要誤會嘛。」

「誤會？我一點都沒有誤會！剛才在審訊室的時候，警官說你說了，你不認識我。」張前進咽了一口唾沫，又說，「他還說，你說我嫖娼，有這回事嗎？」

「這個——」

「這個屁！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沒有。」

「沒有？」

馬森很快又說：「有！」

「有？你見我嫖娼了？」

馬森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張前進自言自語地說道：「媽的！真沒有想到有這樣的慫人！」

「你罵誰呢？！」馬森突然從凳子上站起來大聲吼了一句。

「我在罵慫人，和你有啥關係？」張前進將頭扭向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

「狗日的！再言傳一句我扁你！」

「我說話管你屁事？」張前進瞪著眼睛反問了一句。

馬森「唰」地一下抓住了張前進的T恤領口，說：「媽的，你再說一句？！」

張前進坐在那裡沒有任何反抗，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用眼睛瞪著正在瞪他的馬森。

這時，小麗站了起來，走過來抓拉住馬森的胳膊，說：「馬哥，別這樣，這裡是公安局……」

「公安局咋了？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誰把我毬咬了？」

這時，有人站在鐵柵門外用手「當——當——當」敲了三下，喊道：「哎——喊啥呢？誰要咬你毬？！」說話的是剛才坐在門口的滿臉絡腮鬍子的警察。

馬森側過頭瞅了一眼，根本無視那個警察的存在，依然抓著張前進領口不放。

「哥，趕快放下！」小麗一邊拉馬森的胳膊，一邊近乎哀求地說道。

「我就不放！咋了？」

「我命令你快放開他！」站在鐵柵門外的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警察吼了一聲。

「我不放！」

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警察迅速打開鐵柵門，一個箭步衝進來將馬森的胳膊拽開了。馬森剛準備還手，警察掄起手中的警棍就是一頓好打，馬森嘴裡連續發出了「嗷嗷」幾聲慘叫。

打完之後，滿臉絡腮鬍子的警察說：「媽的，敢在公安局撒呀？撒呀！怎麼不撒了？」

馬森將身子縮成一團，靠在牆上渾身顫抖，沒有再說一句話。

「你們幾個都老實點，別再鬧事哈——」絡腮鬍子警察說完就扭頭出去了，鐵柵門再次被鎖上了。

房子裡面再次安靜了下來，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

張前進將自己的凳子挪到了另一面牆根下。他朝高高的、小小的天窗上望了一眼，然後靠著牆坐在凳子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馬哥，你沒事吧？」張前進聽見小麗小聲說了一句。

「沒事。」馬森過了好一會再說了一句話。接著，他嘴裡吸了一口氣，發出「嘶——啊——」的聲音。

張前進閉著眼睛從褲兜里摸出煙盒，裡面就剩下一支煙了。他將最後一支煙放在了嘴角，然後將盒子扔在了地上。

張前進剛打著火機準備點煙，馬森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來一把就將那支煙從他嘴裡抽走了。

「你——」

馬森坐回自己的凳子上，將那支香煙咬在嘴角，「啪——」地一下點著了。

在打火機噴出一束火苗的瞬間，張前進看到熊熊的火光背後有一隻鷹隼一樣犀利狠毒的眼神正在瞪著他。火苗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一個豆子般大的紅點在忽明忽若的閃動起來。張前進本來想發作，可一想起剛才那個兇狠的眼神，不禁渾身打了一個冷戰。他強壓著內底的憤怒和恐懼，將凳子拉到天窗那邊的角落，抬眼看見天窗透進來的一點微弱亮光，忽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未完待續，敬請更關注連載（五）

作者簡介

劉省平，生於1979年，陝西扶風人，現居西安。系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陝西文學創作研究會理事。曾在《中國文學》《西部文學》《西北文學》《黃河文學》《華夏散文》《華文百花》《中國散文家》等數十家報刊雜誌上發表100餘萬字文學作品；作品入選《中華散文精粹》《當代文學作品精選》《陝西青年散文選》《寶雞文學六十年》等文集。曾策劃主編《西府散文選》《當代扶風作家散文選》，已出版散文集《夢回鄉關》，另著有散文集《夢吟關中》，小說集《駛向春天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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