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會種菜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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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青豆

「青豆的足跡」（ID:qddzj0701）原創首發

我對園林的興趣，始於《紅樓夢》

翠竹婆娑瀟湘館，雨打芭蕉秋爽齋，雍容華貴怡紅院，世外桃源稻香村……

這一座大觀園，裝下了公子小姐踏雪尋梅的雅興與吟詩作對的才情。

一趟江南之旅，訪茶樓，游水鄉，也為了去這蘇州園林走一走，將那些在腦海中搭建的園林景象變成眼前的亭台樓閣，也算是不虛此行。

在蘇州，街上溜達的大爺隨口就能說出一長串園林名，留園、耦園、拙政園、滄浪亭、獅子林……蘇州是個寬容的城市，滋養出一大批江南才子、富商大賈，也接納了一些前來投奔的隱逸之士。

他們用花石鳥木在自家庭院繪出了一幅幅山水人生，而我偏愛的是被譽為「中國園林之母」的拙政園。

拙政園在唐朝時是詩人陸龜蒙的宅院，明朝時進士王獻臣官場失意，退隱蘇州，聘畫家文徵明設計藍圖，打算在山水園林之中消遣餘生。

「灌園鬻（yù 賣）蔬，以供朝夕之膳……此亦拙者之為政也」，樸實之人在官場總是顯得笨拙，不如做個養花種菜的老農、在自家花園為政來得痛快。

無以控制世事，

便於繁華之中建造一處

有田園風味的處所，

這應當是世間

最詩情畫意的逃避了。

園林之美，多在意趣。拙政園是個費腳力的地方，園子分為東、中、西三個部分，但即使是在方寸之間的小地方，都蘊藏著極寫意的一筆。

踏進園子，繞過蘭雪堂，就是芙蓉榭。荷，又稱芙蓉，這座芙蓉小榭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中，借一陣清風，水影與樹影就搖晃在了柱上。

芙蓉榭

經過芙蓉榭的時候，正巧遇上了一位老先生在開嗓，一身深色長衫的他端坐榭中，望著遠處的人與橋、花與蝶，一曲綿軟的崑曲從古樸的隔窗悠悠飄出。就這麼羨慕起了園子的主人。

清閑的夏日夜晚，明月清風，月影荷香，穿一件舊衣裳，飲一壺桂花釀，所有的心事都在這座古雅的芙蓉榭中消解了。

繞過芙蓉榭，一路念著這些園林小景的名字，就是一種享受。秫香館、海棠春塢、梧竹幽居、聽雨軒、帶霜亭……彷彿在短短几步之間，就賞遍了海棠春色、雨打清荷、稻穀飄香、紅葉帶霜。

這是一個裝得下四季的園子。路過荷風四面亭時看到了兩句詩：

四面荷花三面柳，

半潭秋水一房山。

荷風四面亭

一座風雅小亭，轉身之間，四面的景緻就像走馬燈上的小畫在眼前掠過。朝花夕拾，轉眼，就是幾個輪迴。在這園子里

時間被煉成了丹藥，

放進了一個個古樸的木匣中。

打開匣子，

都是濃縮的山光水色，

撲面而來的，

是四季的草藥清香。

不出城郭而獲山林四季之趣，是這些將詩、畫、園林融為一體的造園師最高的造詣。

再往前走，就到了小飛虹。小飛虹是一座廊橋，用虹來比喻橋，奇幻而文雅。廊上是黑瓦，廊邊是古色古香的「卐」字花紋，硃紅色的的橋欄倒映在清澈的水中，於是人影、橋影、花影、樹影、亭影把這一小處地方點綴得明朗、靈動。

小飛虹

從廊橋走過，一回頭，就想在這園子里過冬。冬日的廊橋應該又是另一番景象。大雪紛飛，連橋下的水都變得清冷起來。

雪霽，黑瓦上、樹枝上、亭子上都是寂寂的白雪，日光與生命力消退而去，只留下了素雅的黑白兩色和白雪勾勒出的簡約線條。這樣清寒的冬日，既使人醉心，也最容易使人清醒與感悟。

明代造園師計成在《園冶》中寫過一句話：「山樓憑遠，縱目皆然；竹塢尋幽，醉心既是。」在園林之中，醉心與頓悟是最難得的。

古時造園，不是在建造一座生硬的建築群，而是在造一個天人合一的生命體。園林風物建築，雜糅了造園者的品格態度，一座園林就是一個人生動真實的精神世界。水中的清荷倒影，牆上的樹影斑駁，屋邊的帶雨紫藤，樓前的一葉孤舟……一花一木都是主人內心的投射。

一路賞玩，就這麼轉到了西花園。

遠遠地，就看到一座紅色的小館。館前一池清水，幾隻鴛鴦游過，將水中的紅色倒影晃出了幾分韻律感。

卅（sà 三十）六鴛鴦館，因臨池曾養三十六對鴛鴦而得名。走進鴛鴦館，是鴛鴦廳。

最愛的是廳中的那幾扇紫白相間的窗子，引誘了一角藍天進來，馴服了它，好比籠絡了一匹野馬，使它在室內溫順起來。於是，風和太陽留下了一地碎影子。

邀三五好友，賞花聽曲，賞詞聽雨，這一座小館就是主人風雅精緻的生活，也是中國古人的審美情趣。

卅六鴛鴦館

中國最早的園林起於帝王之家，而後風雅豪紳也愛上了造園樂事，到了後來文人雅士的參與，園林就成了一件有生命力的藝術品。這才有了中國古典園林山水為骨，天人合一，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境界。

天泉亭

在拙政園一路走來，偶然聽到同行的人說，園林是一種奢侈藝術，一般人玩不起。這話只能信一半。

奢侈需要的是財力，藝術需要的是風雅的情懷與審美力。離開了藝術的奢侈就是俗氣了。但就算不奢侈，我們這些並不闊綽的人還是可以打造一片屬於自己的園子。畢竟生活那麼忙碌，總需要個可以喘息的地方。

我不是大觀園中的瀟湘妃子，亦不是怡紅公子，愛園林，不過就是愛那個清閑的好去處。

一屋一園，

槐蔭當庭，栽梅繞屋，

階前掃雲，嶺上鋤月。

拙政拙政，

願做一個會種菜的姑娘，

一生豁達有趣，

做喜歡的事，

愛的人就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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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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