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專欄】默雷的詩
默雷的詩(八首)
一隻烏鴉能黑多久
我們是人類嗎?
我常常這樣詰問自己
像鼓槌叩擊鼓皮
一張選票,你生下來就有
沒錯兒,可我呼號一生
恐怕也只能被一把漆黑的算盤清零
猶如一種從未出發的奔跑
甚至更像無法擺脫引力的彈跳
我知道,人類該有的你都有
包括一張免費的病床
可我即便卯足一輩子的血本
也只能候在殯儀館的門外等死
類似一個天朝的囚犯
靜候定讞之後的秋決。你和我
貌似都是人或人類
實則不是同類項,不可比
至少不可放在同一顯微鏡下顯影
因為我知道,很久很久以前
我們已然退出了人類
像屋裡的一盆杜鵑退出了漫山遍野的花圃
我們是一座盆栽的孤島
從人類的海洋把自己孤立出來
一個不字的苫布籠蓋四野
尤其不能揮舞質疑的戈矛攻伐
主說:蝸牛是牛,那它一定是牛
絕不能將之進化為昆蟲
不像你,隨時可以嬉笑怒罵
可以走上街頭扯旗抗議
警察還得傾盡肝膽百般呵護
明面上,我們不在籠子里
沒大熊貓那麼金貴——
值得一座帶竹林的花園眷顧
但卻被拋進一個煙瘴的動物莊園無疑
不似你,躺在臨海的卧榻
竟敢破口詛咒此乃種族歧視
而我即使睡在一台車床上
也得謝主隆恩。主說了——
車床也是床,就像新娘也是娘一樣
你看:人形之外欲壑之外
我像和你一樣的人嗎?
當意志像一統天下的空氣和氧
吐納之間,被遲暮的硃砂
湍集為一道道聖旨或上諭
且燈籠一樣垂掛於城門的額頭
那麼跪,還是不跪?
你說:這是美學,還是戲說?
從退出人類的那一刻起
就沒見過春天的草長鶯飛。我的心
一年四季被荒原的風吹拂乾裂
如果你不知道一隻烏鴉
能黑多久,那麼我就不清楚
睜開眼的睡蓮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而一隻烏鴉的極夜,你懂嗎?
我不懂,但又似乎懂一點
可能烏鴉就是我本身
游離於人類之外的那隻
明晃晃的貧困
而明晃晃的貧困
像那個晨起撿破爛的老者
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蹣跚
蹣跚於所有街道的垃圾箱
與我們風動的記憶
烽火似乎早已止息
沒有誰還記得被謊言搖曳的昨日
無論你喜歡或不喜歡
那些虛無的軟肋
早已布滿我們凹凸的未來
沒有圖騰,沒有依傍
也沒有一隻火烈鳥
用翅膀煽動我們腮幫的憤怒
更沒有卡夫卡的寒鴉
飛掠思想的檐角,多像寓言
一片雪與水的空白
如同一種無法逾越的主宰
冰涼地緊貼我們——
緊貼我們顱瓤下陷的忍耐
以明晃晃的貧困
藉助於光,你可以發亮
藉助於光,你可以發亮
也可以發黑。如一塊被油浸的石英
即便深陷屠殺萬物的隆冬
你同樣可以在自己的意志
像冰凌一樣透明
乃至抱緊,抱緊骨骼的生硬
而黑下來的事物
未必帶來窒息。也許
它會讓思想的觸角更犀利
尤其在物慾橫流的亂世
蒿草,同樣能固化追風的沙流
迎著被腳丫的蹂躪
如此之多的人追逐成功
如此之多的人追逐成功
不啻遮天蔽日的蝗蟲追逐麥浪
而我只追求失敗,努力的
從渡鴉捎過來的夤夜與惘顧
學一隻飛蛾,把所有失敗
投進驅寒的篝火。沒什麼行與不行
葬身火海,如同葬身明媚
總比窩藏於鬼影曈曈的鬧市
日復一日地裝神弄鬼
更讓翅膀疏闊,在冷血的遲暮
最黑的路也許最明亮
最黑的路也許最明亮
在沒有路燈與螢火的夜晚
你未加思索地穿過——
別人不曾冒險穿過的浮橋
包括被愛拍打過的床墊
以及床墊之上的疊合
活著,不是為了申辯
不是為了掏空或是填滿記憶
而是為了一種訴求
以肢體或聲音,乃至以輪廓
貼向鷗鳥抑或蘋果
甚至比心更殷紅的草莓
愛了,就是愛了
哪怕短短一瞬,哪怕
聖袍的內衣被悖謬緊緊裹覆
而你,同樣穿過
被他者視為禁忌的界河
包括被愛修繕過的舟楫與槳櫓
而罪與罰,不是為了證明
不是為了證明——
一種對與錯誰比誰更充分
而是為了像鯨魚最終衝出波濤
以盲目的彈射,甚至不惜
再度向深淵跌落
尋 找
我一直在尋找火焰
硫磺、硝胺、燧石與螢火
儘管我深陷泥凼
聽倉皇的時間在一間屋子裡兜圈
像一首單曲圍著鬱悶打轉
所謂尋找,不過是借虛度的船出海
一切驚濤駭浪只對一顆心拍打
複雜的蝸居,汲盡屋檐簡單的雪雨
最終回到一滴露珠的蒼白
我一直在尋找封閉
院門、牆體、籬笆和畫框
儘管我匿身罐籠
那些自以為是的雞叫,冒充抒情
卻渴望從斷翅的羽毛抵達鳳鳴
一天爛似一天,能找到的
只有沉默的瓦斯:以眼神明火的引線
貧乏,彷彿幽靈
貧乏,彷彿幽靈
彷彿冠狀病毒,在破碎的城市
在我們靈魂與血流的細部
孵化淺薄的完美
不管說的與做的——
它們之間是否被反差分裂
從喜歡到讚美
脫口而出的不是殷紅的舌頭
而是我們一再目睹的
琳琅滿目的環蛇
以及被它世襲的舌焰
也許這佝僂的渴望
恰恰是所有人擺脫羈絆的魘鎮
在心的隱秘歲月
當我們的日子像我們的臉
通過裝飾才能面對
同樣的日子同樣的臉
而真實,彷彿水銀
瞬間喪失了它尋找鏡子的眼睛
於是,房子圍著我們
我們圍著盲目
從一節耗盡激情的電池
你終於發現,原來
屋檐下穿梭的,不是迂迴的飛禽
而是高仿的行屍走肉
蛙鳴,一種久違的叩問
蛙鳴,一種久違的
充滿悔意的叩問
幾乎高過你命運塔樓的鐘聲
不管這城市從噩夢中
能否醒來,我們的腳和腳下的日子
都必須如期上路
當蓬頭垢面的夜穿過口紅、眼影
和女人的短裙,淪陷
在人類自身的肉慾中掘坑
你期待已久的黎明
只能用蠟燭點燃
並且以自己的雙手
而所有不帶雜念的早晨
一如水紅的櫻桃
只能從人的意念中發酵
甚至不帶任何鐵鏽、露珠、鳥糞
以及加了謊言的農藥
默雷:精神性詩寫者。以固守邊緣為本體,傾向於發現那些未曾發現的,言說那些未被言說的。且多為抽屜詩作,鮮有發表。著有《默雷詩歌集:最後或完成》。
蕾鳴詩刊


TAG:蕾鳴詩刊 |
※【詩人專輯】緣分詩選
※詩、詩性、詩意、詩人
※【詩意前線】女詩人專輯
※《詩選刊》頭條詩人|趙麗宏:訪問夢境的故人
※【詩人檔案】曹玉霞的詩
※詩人:張克蘭 古風 詩詞
※【金牌詩人】林懋予的詩
※詩人幽蘭小詩
※專訪《詩人》導演劉浩:詩意、困境與時代
※詩人孫炎昭詩詞專輯
※【夢璇詩刊?齊魯詩人】‖陶學進:詩歌六首
※詩歌:詩人與農夫(外二章)
※【詩人專輯】|冷眼看人生組詞(中國詩歌報詩詞創作五室)
※民間詩人詩里的偉大詩人
※《詩人採風》海 昕的詩
※頭條詩人|《散文詩》:曼暢
※朝向詩句的耳朵,英國詩人謝默斯希尼詩歌四首!
※詩仙、詩聖、詩魔、詩鬼、詩佛……詩人的雅號別稱,你知道多少?
※文詩人與理詩人
※《詩人的詩夢》文:佛子-吉林總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