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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劇《母親》 回歸鄉土

從前奶奶總是感嘆,現在的精米煮出來的飯沒米味。我問為什麼,奶奶回答說,精米都磨去了一層米皮,只剩下米心,怎麼會有味道,還是要用以前的鄉下糙米才夠香。如今這部評劇《母親》(以下簡稱《母親》)就像是奶奶口中所說的鄉下糙米飯,保留了那層鄉土情懷,散發出質樸的香氣。

中國評劇院

評劇《母親》

廣東粵劇藝術中心

2017年6月27日

文 / 鄭芷欣

其實單看宣傳海報,《母親》就是一部令人望而卻步的主旋律戲劇。而實際上,《母親》也是一部徹頭徹尾的主旋律劇,只是編劇運用了出色的藝術手法為觀眾帶來一種久違的感同身受。劇情改編自北京市密雲縣英雄母親鄧玉芬,因為抗日戰爭而失去了丈夫和五個孩子的經歷。整個故事悲慘得簡單,光看劇情梗概就可以把全劇劇情發展腦補個十之八九,但編劇的高明之處就在於回歸了鄉土。而所謂鄉土,我認為其實就是自然,最符合人們內心的情感衝動與原始的行為方式。

在情感上,編劇就首先回到了最質樸的鄉村愛情。雖然按照慣例,編劇應該全程死扣母愛之偉大,但是他依然不吝筆墨地描寫以往主旋律劇中的苦手——男女之愛:開場之處的母親與老漢的婚姻,四兒的初戀,對大兒娶妻的調侃。這樣的調度一方面可以說是為了在一片戰爭的血紅中穿插喜慶的溫暖,令全劇不至於完全充斥著仇大苦深的主旋律,另一方面也令《母親》這部劇回歸到一個最本源的鄉土生活。農村至今仍然是一個生殖崇拜根深蒂固的地方。只要戰爭沒有打到家門口擾亂自己的生活,鄉下人依然能夠生活不止繁衍不息。而劇中的現實正是戰爭的離亂打破了這種正常的生活,才令鄉下人也奮起反擊。

以往主旋律戲總是一步到位地高唱「衛國」口號,觀眾只覺得彆扭生硬,但《母親》中感情戲與戰爭戲的緊密交織,在殘酷的血色之中不斷地提醒著觀眾劇中人原本平靜安寧的生活,為一成不變的莊稼漢提供了最直接的動機,將「衛國」的高大主題一步步降低為更符合人們自身需求的「保家」,鄉下人的行為衝動恰恰代表了當代觀眾心中根本利益受到威脅時所產生的衝動。有一點頗值得玩味的是,全劇意外地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個侵略者的形象。第二視角的敘事方式無疑令母親「送」兒上戰場這種無奈之舉,從受愛國情懷趨勢的主動化為被殘酷戰爭所迫的被動,從而呈現出一種現實的壓迫感,令觀眾有了更自然的代入感,真正達到感染觀眾的宣傳目的。

情感之外,還有更見編劇功力的台詞。編劇一大高明之處就是讓村人說村語。這是一出農村戲,自然劇中人也不會有什麼偉光正的話語。所以劇中人對於侵華戰爭的控訴不是革命標語,而是失去安穩生活「不讓過中國年」這種最貼近日常生活的痛苦。老漢的祈願也沒有絲毫的革命覺悟,而是充滿「封建迷信」的祭祀。他不感謝黨和政府,只拜關老爺姜子牙,連八路軍也變成了「神將小白龍」,求一個「團圓太平」。小喜鵲受辱後的瘋語也是和「閻王」、「小鬼」之類充滿民間信仰的詞語勾連。這都顯得頗為荒誕可笑,但正是這種根植於傳統的民間信仰的村語,才最直接地反映了彼時千萬普通中國人的訴求。這種祈願是人物身份的貼合,也是編劇以小見大的筆力體現。

如果說令人物塑造回歸鄉土令《母親》一劇成為一出貼近群眾的主旋律宣傳劇,那麼編劇對於情節的巧妙鋪排無疑就將《母親》一劇從宣傳劇提升為跨越傳統與現代的藝術劇。全劇始終體現著以小見大的特點,無論是母親的夫死子亡,還是小喜鵲的慘遭凌辱,都真切呈現了一個時代的縮影。劇情以一首體現全劇主題的《望兒歸》展開,接著以母親極度思念夫兒的恍惚狀態回憶往昔,最後以無聲的歡樂場景和母親猶如夢醒時分的獨白收束。一句「冥冥中……」就完成了劇中時空的虛實交錯,頗有戲曲中「黃粱一夢」的味道。母親的一雙大腳更是同時呈現了美與強,突顯了母親不同於當時農村女性的大方性格,也有戲曲中傳達男女曖昧的暗示。

便是「認子」這一場顯得違背常理的大高潮中,編劇也用了層層鋪墊令它更加自然。捨棄親子而認下兒子的戰友小郭是違背人情的,但是劇情開始之初就開始埋下伏筆——小郭的救命之恩,還有小喜鵲失去母親之後的凄慘— —在這裡就發揮作用。再者,認子戲中的唱段也十分出彩,母子倆明話暗話中流露的痛苦加強了「認子」的真實感。這些線索和真實感一起就會令觀眾產生一種同理心,令母親認子的行為更符合邏輯。在這些實寫劇情之下,小仔兒一角的設置就顯得尤為巧妙,他以丑角這一行當作為一個虛象,串聯起各段劇情,調節了劇中沉鬱的情感,成為黑暗中的星點亮色。

另一方面,小仔兒又被編劇以具象的形式來重現嬰兒的天真視角,大大加深了「小仔兒之死」這場第二高潮的感染力,令傳統上只能依靠旦角獨角戲來感染觀眾的情節成為了互動的對唱。雖然《母親》號稱「評劇」,但是實際上在我看來,這更像一台綜合舞台藝術。這一台戲,導演最了不起的地方大概就在此。她將評劇、話劇、歌劇等各種舞台藝術形式都毫無顧忌地糅合到一起,頗有鄉下老太太拜神的氣派:只要能達成我要的效果,管你是哪路神仙。導演以評劇打造人物個性,以歌劇塑造群體共性,又以話劇調度舞台,令長達兩小時的主旋律劇節奏流暢,張弛有度。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導演對配樂與歌隊的把握,在文本的基礎上進一步完成了以點代面的深化。本劇的音樂,簡直儼然場上演出的第三人。在以歌劇的合唱手法來塑造「母親」這一群體升華主題時,導演沒有濫用大開大合的歌舞,而是做到了剋制,通過這種隱忍來賦予母親的劇終獨白最大的爆發力。貫穿全劇的《望兒歸》體現了《母親》的母愛主題,用不同方式演唱的兒歌「民國二十六年」在不斷地對「戰爭」的意向進行抽象,最後形成深刻的反戰主題。每逢母親的出場,總有弦樂的出現:豎琴和提琴來體現母親的柔美,鏗鏘的琵琶來表現母親的剛烈。還有雄壯的鼓點在永全之死一節中,一下升華了愛國主題,同時也轉移了先前「認子」的傷痛。老漢祈願的戲中甚至插入了鐘聲鼓樂,令一場寒磣的鄉下祭拜有了堂皇的意味,通過齊鳴的鐘鼓在抽象層面上將個人的祈禱轉化為集體的心愿。

在這樣編導的雙重作用之下,再加上演員們優秀的舞台功底,以往令人尷尬的主旋律劇就變得自然了。《母親》講的不僅是片刻的偉大,更是永久的生活,其主題不僅是抗戰,更是反戰。其實母愛與愛國都是人類最本源的情感,宣傳這種情感本不該有任何尷尬。然而過去的過去,我們將這些質樸的情感轉化為另一種主旋律的載體。過去我們又將這些質樸的情感剝離滋生它們的環境,把它們孤零零地放在戲台之上,仿若失去了米皮的精米,只能做出一鍋雪白的米飯,而沒有一絲動人的香氣。

現在我很高興能看到,《母親》的編導們找到了一條用現代綜合藝術回歸鄉土本源的道路,用現代高壓鍋做出一碗香噴噴的糙米飯。希望這種這種回歸鄉土的意識能夠帶領更多不同作品重新散發出屬於它本源的香氣。

-- 本文系廣州青年劇評團特約稿件 --

文 /鄭芷欣

編 / 書藝

*圖片來自中國評劇院公眾號

「廣州青年劇評團」是在廣州青年戲劇評論計劃項目支持下,廣州文學藝術創作研究院組建的戲劇評論團體。劇評團強調年輕活力及觀念開放,有「和而不同」的討論心態,同時將定期組織觀影、座談及培訓活動,望能營造出廣州戲劇評論的活態健康氛圍,促進廣州戲劇事業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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