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主任賀丹：家庭優先理念要融入所有經濟社會政策

賀丹：中國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主任

本文為賀丹教授在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照料經濟、社會性別與包容性增長」研討會上的講演，鳳凰大學問整理髮布

原題：轉型中的家庭發展趨勢、挑戰及應對

閱讀提示：文章字數為3840字，閱讀時間約為5分鐘。

我今天主要跟大家分享幾個方面的內容，一個是家庭發展現狀和特點，還有家庭發展面臨的挑戰和風險，家庭發展政策應對。

家庭作為人類成長和社會發展基本單位，既是個體賴以生存發展基點，也是各種社會政策和公共服務得以落實的重要載體，健康的家庭可以有效的履行家庭的功能，提升家庭抗風險的能力，成為今天社會可持續發展重要的基石。基於對家庭發展的重要的認識，我們國家衛計委啟動了中國家庭發展追蹤調查，這個調查的目的是為了了解家庭發展過程中形態、結構、關係和功能的變化，同時揭示現階段家庭發展過程中，存在的主要的問題，為制定家庭發展的政策提供科學依據。

這個家庭發展調查覆蓋全國三十一個省，總量大概是三萬多個家庭，調查的內容涉及到家庭及其成員的婚姻狀況、收入消費、住房、醫療、健康水平、育兒、養老等方面的內容。2014年是第一次調查，去年我們啟動了第二次的追蹤調查。通過我們的調查研究和各方面的專家共同討論，我們對現在的家庭發展的現狀和特點有了一些共識，主要是以下幾個方面。

01

家庭發展的現狀和特點

第一個是家庭規模小型化，結構核心化，居住形態的多樣化。我們把家庭類型簡單的分成了單人家庭、核心家庭、直系家庭、聯合家庭、其他家庭，核心家庭是主要的部分，核心家庭也就是父母和子女在一起的家庭，核心家庭佔到了所有家庭類型的64.37%；直系家庭佔到了26.45%，就是兩代或者三四代人一起居住在一起的家；聯合家庭就是已經結婚的孩子跟父母在一起，幾個家庭在一起的，也佔到了1.37%。家庭類型在增多，但是核心家庭還是為主，我們這一次調查的家庭平均規模大概是3.45個人，從總體的趨勢來講是小型化核心化，而且居住的形態也多樣化。

第二個特點就是家庭作為消費的單元，家庭生命周期有不同階段性的消費特點。比如說在第一個未婚階段，主要的消費是租房消費，在第二個階段就是已經結婚的情況下，主要是服裝和旅遊消費，有了孩子以後生活基本消費、教育消費、人情往來的消費就上升為主要的消費的內容，第四個階段就是已婚和子女已經結婚的階段了，家庭整體消費就沒有很大的特點，到老齡階段醫療服務的消費上升為主體。

第三個方面家庭仍然是兒童照料和老人照料的主要承擔者，對社會照料的需求非常明顯。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社會福利制度的完善，家庭對未成年人和老年人供養部分的轉移到了社會，但是家庭仍然負擔著主要照料責任，而且照料負擔非常重，近九成的家庭都有不同程度的照料的需求，近四成的家庭有雙重照料的需求，就是面臨著「上有老下有小」的照料現實，代際支持是家庭照料的重要來源，針對老年人的家庭照料資源在這個照料資源裡面是最短缺的。

第四個方面，就是社會支持、社會環境對老年人身體健康有重要的調節作用。我們的調查也發現，家庭成員對老年人的心理慰藉、情感支持的作用十分重要，而且別的方面的內容無法替代，完善的社區服務設施、和諧的社會文化有利於提高老年人的社會參與，減少老年人的心理問題，改善老年人的健康狀況。社會公共服務和社區活動對降低老年人，特別是獨居老人的抑鬱傾向有著特別顯著的作用。

第五個就是兒童撫養成本因地區社會環境不同存在顯著的差異。從全國看，將一個孩子從出生養到五歲平均需要6.3萬元，城鎮是9.4萬元，農村4.6萬元。分年齡看，0到5歲的兒童撫養成本是隨著年齡增長逐步上升的，入托以後年平均成本就達到了1.8萬左右，食品教育醫療是撫育兒童的三大支出項目，教育支出隨著年齡的增長顯著的增加。

02

家庭發展面臨的挑戰和風險

第二個方面也分析了家庭發展面臨的挑戰和風險，我們概括成為四對矛盾。

第一個就是家庭傳統功能弱化與社會支持不足之間的矛盾。隨著今天社會的發展，家庭的撫育養老功能都在弱化，但是費用支出還是由家庭承擔，我們的社會制度還不健全，社會功能還不足以彌補家庭功能的弱化，家庭的壓力明顯加大，家庭的抗風險能力也在降低，因為家庭的小型化、核心化、居住的分散化，都影響了家庭的抗風險能力。

第二個矛盾是家庭照料資源短缺與社會照料提供不足之間的矛盾。由於家庭小型化核心化、人口遷移流動等因素的影響，家庭普遍面臨著照料資源匱乏的困境，特別是流動人口家庭，到城市務工的人帶著孩子，照料資源就更加缺了。家庭的社會照料需求很明顯，但是社會照料對家庭照料的替代和補充有限，在這種形勢下需要社會照料作為支持家庭照料的重要支柱，發揮家庭照料資源不足的替代作用。

第三個矛盾是女性職業發展與家庭生育需求之間的矛盾。對嬰幼兒的照料可以說是家庭的剛性需求，在全面兩孩政策環境下，事業和家庭之間的需求衝突迫使不少婦女放棄再生育一個孩子。我們也做了一個二孩生育意願的調查，大多數人反應可能經濟成本還其次，最主要的是兒童照料的問題，特別是0至3歲的孩子的照料問題，因為幼兒園還不能上，託兒所的設施應該是奇缺的。我們的調查裡面顯示，可能還不到4%的城市家庭幼兒能夠上託兒所，其他都要由家庭來承擔嬰幼兒的照料功能。

不少婦女為了兼顧就業和育兒採取了不同的策略，中斷就業或靈活就業，但是由於當前相應的政策保障，中斷就業或非正規就業在收入水平、勞動保障和個人社會發展方面都可能使婦女處於不利的地位。另外在0至5歲兒童生活部分照料和日常教育中，父親的角色也發揮的不足，男性參與也是我們在家庭發展中承擔家庭責任方面主要的倡導方向。

第四個矛盾就是家庭問題多樣化複雜化與家庭政策的碎片化、對應措施的單一化之間的矛盾。核心家庭已經成為中國家庭結構的主流，同時單親家庭、農村留守家庭、老年獨居家庭、失能老人家庭等也在不斷的增加，這也就是我們所謂的脆弱家庭。這些家庭的發展能力很弱，抗風險能力較低，在經濟社會快速轉型的過程中，呈現出一定的脆弱性和不安全性。

目前我國以部門為主導的各種與家庭相關的社會政策均呈現出分散化和碎片化的特徵，針對錯綜複雜的家庭問題，特別是針對脆弱家庭，政策多採用補助的形式提供家庭支持，缺少其他的比如說財政稅收、公共服務、社會支持等各方面綜合性的政策。

03

家庭發展政策應對

面對這些問題，我們的政策倡議是什麼？通過國家衛計委還有我們相關研究機構、智庫的共同倡導和推動，注重家庭發展已經寫入了國家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十三個五年規劃的綱要。在這個過程中家庭發展得到了高層政策決策層的重視，他們也意識到家庭是個人發展民族進步社會和諧和國家富強的重要的基點，促進家庭發展的整體思路，在尊重家庭多樣性和自主性的前提下，為所有的家庭創造更加美好的生活條件，改善家庭及其成員的福祉，幫助家庭實現其理想，促進家庭與健康，家庭與發展的互動，使家庭成為健康家庭，幸福家庭，和諧家庭，成為國家和社會可持續發展的積極推動力。我們的主要的倡導的政策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個就是樹立促進家庭發展的理念，讓家庭優先的價值理念融入所有經濟社會政策。首先我們要有家庭優先的理念，很多的政策都是家庭不友好，比如說流動人口不能帶著孩子一起來，因為我們很多政策不支持孩子隨遷在他的留住地享受相關的公共服務，這些政策可能都需要改變。家庭優先就是凡是能夠促進家庭團聚、家庭發展、家庭健康的政策，都應該優先考慮。

我覺得這個也應該像我們的社會性別主流化一樣，在所有政策中引入家庭的視角，進行家庭發展的、家庭優先的、家庭權益的審視，把家庭優先的內容貫穿到我們相關的社會經濟政策之中。

第二個就是共建面向家庭成員生命全過程的健康服務體系。我們也是在研究過程中發現，健康對家庭支持、對家庭發展的重要意義和作用，家庭涉及到從嬰兒到老年各個人生階段的不同的人群，應該以健康宣傳、健康教育、健康諮詢、健康促進等為主線，逐步深化面向家庭的全方位的健康服務，構建以生育支持、幼兒養育、青少年發展、老人贍養、病殘照料為主體的家庭政策框架，科學制定評估家庭健康的指標，構建全面的評價指標體系，推進全民健康目標的實現。

第三個是倡導代際之間的交流和互助，促進家庭的和諧幸福。在家庭以外建立起來社會支持制度並不能取代家庭的功能和責任，代際的交流互助是家庭內部支持的重要支柱，因此在強化政府和社會責任的同時，強化家庭的責任，促進代際間的交流和互助，提升家庭發展理念，這也非常重要。

這就需要我們弘揚中華民族傳統的家庭美德，傳承家庭的價值，注重家庭的建設，特別是應對人口老齡化的過程中，要提倡老年人與成年子女的和諧相處，幫助人們認識代際共融對於支持老齡化社會的重要性，建立融洽和諧的家庭的代際關係。

第四個是在社區層面整合資源，加強社區對家庭的支持。這是說家庭的外部的支持應該以社區為依託，把增強家庭能力和提供家庭服務作為目前社區建設的重要的內容，完善社區的相關功能，改善社區的環境，營造良好的社會文化氛圍，為家庭提供一個良好的支持性的社會環境。

重點要為兒童照料、養老照顧、青少年發展提供專業的、經濟的、綜合的、持續的、便利的公共服務，在社區提供兒童臨時照看服務，為家庭照料者提供心理支持，通過家庭照料者的支持實現對家庭哺育和養老責任的分擔。

第五個方面就是強化部門配合，廣泛動員社會力量的參與，充分發揮非政府組織的作用。要推動部門之間的協作，鼓勵各種社會資源進入家庭和公共服務領域，在政策保障和引導下，引導家庭支持的社會替補作用。另外完善公共服務為基礎，以社會服務和市場服務為補充的三位一體的家庭服務體系，並根據家庭的經濟能力和服務需求進行有效的整合，滿足家庭的多元化的需求。

同時也可以探索以公司合作的模式，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通過社會機構為家庭提供服務，充分發揮非政府組織的作用，彌補政策政府在公共服務中的短板，為家庭的發展提供必要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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