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鹿原》看中國小說的影視改編

長篇小說一直是影視劇的重要來源，比如說之前的四大名著以及香港武俠小說等均多次出現在熒屏之上。隨著近些年觀眾需求的多樣化，各式各樣的長篇小說也是越來越多的被搬上熒屏。通常，小說影視化過程也就是一個改編的過程，相較而言，前些年對於原著改變幅度是比較小的，基本上可以說是按照原著來，只是由於兩種媒介在表現方式上存在著根本性的差異，所以導演與編劇不得不選擇用合適的方式表現一些無法在鏡頭中體現的文字。由於時代的變遷以及人們整體價值觀轉移以及其他一些因素，現在對小說的影視改變幅度往往比較大。前者可以說是被動的改編，後者是主動的改編。具體的差異可以通過兩版的三國演義電視劇來比較，並且可預料的是，以後小說的影視化改變幅度會越來越大。儘管改編程度隨著時間的推移出現了這樣那樣的變化，但是改編也出呈現出一些共同點。

前不久，陳忠實創作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長篇小說《白鹿原》度過重重劫難終於上映。這部小說是陳於1988-1992年之間所創作，也正當「尋根文學」盛行之時，所以這部小說也不能脫去「尋根」的色彩，與其他「尋根」作品一樣也吸收了較多的國外文學表現技巧，其中最為主要的是魔幻現實主義。

在影視化改編後我們可以發現，小說中所具有的魔幻氣息消失殆盡，儘管小說有些神秘描寫可以歸之於迷信，但是，這種種迷信難道不是真實存在的嗎？但是，由於我們有崇尚現實主義的傳統，所以這一部分的去除顯得理所當然；與這種魔幻氣息同樣處於被批判地位的還有「性」，在該小說出版時就已經對性描寫比較多的兩章進行了修改與刪除，但是當搬上熒幕時那剩下的部分也成了多餘，畢竟應該考慮到比之前更多的受眾，儘管電視劇對性的尺度相比較之前作品有時依然比較大，但是，性禁忌具有民族化的整體語境，是一種民族偏見，不只是黑娃與田小娥，還有人們對白嘉軒死去六房老婆後人們對他的猜測以及由性本能而扭曲人性的鹿子霖等等，對這些內容電視劇並未表現或者是表現並不徹底。所以，看到有評論說，拿掉魔幻氣息與性禁忌，《白鹿原》究竟還剩下什麼？

同時，電視劇還加入了更多的革命內容，白嘉軒苦心經營的「仁義」世界被新的思想與行動改變，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進化論色彩。這種操作不僅可以看作是「尋根」的逆向生長，同時也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原文所具有的悲劇色彩。所謂「尋根」也就是在對歷史進行反思的基礎上對傳統文化的反思，反思民族「整體無意識」中所具有愚昧與野蠻，同時也致力於在其中尋找能夠為今所用的東西，所以劇中人物命運所普遍具有悲劇意味在進化論指導下外化為善惡衝突，與此前一系列劇中所採用的兩軍對立模式成了同路人。

無論是小說還是電視劇說到底都是為某種意識形態服務，某種主流意識形態。由於這種「思想先行」的定位，所以，在文學表現技巧以及題材的選擇上必然也就有了傾向性。《廢都》與《白鹿原》是同時代作品，儘管主題等方面存在差異，但是在性描寫的尺度上都比較大，但是，前者命運比後者坎坷的多，之所以出現這種截然不同的境遇可能主要也是後者體現了更多的主流意識形態，並且獲得了中國文學最高獎——茅盾文學獎。

三十年前，對於《紅樓夢》的影視化其中一個關鍵點就在對秦可卿死的處理。《紅樓夢》早期甲戌本對秦可卿與賈珍之間關係描寫比較直白，並且點明是「淫喪天香樓」，但是從己卯本開始對二人關係描寫多是曲筆，甲戌本脂批為「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的是安富尊榮坐享人不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行，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對於這一點，後世也多有爭論，但是有一個觀點確實感覺有道理，就是說既然作者最終選擇的是病死，那麼我們也就有必要尊重作者的觀點。但是，但是在電視劇改編中採用的是早期版本，也就是「淫喪」，這種選擇本身同樣也說明了電視劇改編中的一些問題。儘管秦可卿判詞說其「主淫」，但是同時小說對其亦不乏讚歎，所以電視劇這種表現方式無疑給讀者理解其形象造成偏差。這種選擇可能真的是為了更為直接的表現封建統治階級的腐朽，牢牢坐實焦大關於「扒灰」的爆料吧！

蕭鼎的長篇小說《誅仙》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小說開宗明義，主題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而這個主題基本上可以歸結在主人公張小凡的命運上，當然，還有其他人的命運遭際也為這一主題做註腳。但是電視劇可以說是徹底拋棄了這條線索，完全成了兩軍對壘模式下善惡鬥爭的典型，為了消弭由於主人公悲劇命運帶來的無常感而將之歸攝於這種對立鬥爭模式下，而選擇忽略主人公在性情大變之後做的惡事，從而形成主人公性格前後一致的格局，悲劇命運也被演化為一場負氣出走。本已放棄的道德觀念在電視劇中表現為道德的回歸，向善的追尋。這同樣也是向主流意識形態屈服的結果。

闡驛風

zhishang-o-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