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劍到人」幹將莫邪傳說演變史，「三王墓」真的存在嗎？

導讀：近期，頗為火爆的手游王者榮耀中出現了新的英雄人物幹將莫邪。對於這兩個人物，人們最為熟知的是魯迅小說《鑄劍》講述的眉間尺的復仇故事。其實，幹將莫邪最早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兩把寶劍名字，寶劍下落不明，可能最後成了吳王闔閭的陪葬品。在後世的傳說中，幹將莫邪演變成了鑄劍師，人們還在這個故事中注入了眉間尺的「純孝」和山中行客的「俠義」，這個著名的復仇故事流傳至今。

一、可能給吳王陪葬的寶劍幹將莫邪

幹將、莫邪，最早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兩把寶劍的名字。據說這兩把劍不僅在中國的「上古時代十大古劍」中榜上有名，在世界上「傳說最詭異的劍」也是名列前茅。

在戰亂紛爭的春秋戰國時期，劍在戰爭中起著重要作用，各國的鑄劍業迅速發展，尤其以吳越地區為代表。這裡礦產資源豐富，而且聚集了技藝出眾的鑄劍師，也就很有可能出現幹將莫邪這樣的名劍。

關於寶劍的鑄造者，歷史文獻中有記載卻不明確。先秦文獻中並未提及幹將莫邪劍的鑄造者，漢代文獻始有提及，但有不同說法，主要是歐冶子、幹將莫邪兩種說法。歐冶子是春秋時期著名的鑄劍師，《呂氏春秋》中有「得十良劍，不若得一歐冶」之說。有文獻記載，歐陽子和幹將師出同門，也有記載說歐冶子是幹將的師傅，總之兩人都是出色的鑄劍師。不過，這裡的「歐冶」和「幹將」並不是鑄劍師的確切姓名，只是「越國冶工」和「吳國劍將」的泛稱而已。寶劍和吳國以及吳王闔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並且應該就是吳王闔閭所有，所以傾向於鑄劍者是吳國的鑄劍師。

這兩把寶劍質地如何？根據現有的考古資料顯示，出土的歸屬於吳、越國君的寶劍均為銅劍，所以幹將莫邪應該也是銅劍。當時出土的劍長度多在30厘米至60厘米之間，30厘米時較早時期的樣貌，60厘米的劍極少見，所以幹將莫邪長度應該在50厘米左右。楊泓在《中國古代兵器通論》中考證「劍的側刃不是平直的,全劍最寬處約在距劍格2/3處,然後側刃呈弧線內收,至近劍鋒處再次外凸然後再內收成銳鋒，也是中國式銅劍在形體上獨有的特徵。」幹將莫邪劍的形態也大致符合此特徵。

兩把寶劍下落不明。若從寶劍歸屬吳王闔間來看, 最後隨闔間陪葬是有可能的，不過終究缺少確鑿的文獻資料支持，所以難下定論。此外，在後世文獻中也曾出現過關於兩把寶劍的記載，多是筆記小說之類的資料，也不足以取信。儘管目前有考古出土的三把吳王闔閭劍,可是依舊無法斷定這其中是否就有傳說中的幹將莫邪寶劍，畢竟劍身上只可能刻有擁有者的名號，至於鑄劍師和其他信息，只能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

二、演變為神話傳說的為父復仇故事

在後世的傳說中，幹將莫邪從兩柄寶劍演變成了鑄劍師夫妻，從寶劍演變成了人。這個傳說最早出現在西漢劉向所著的《烈士傳》和《孝子傳》中，兩者均是以幹將莫邪鑄劍——幹將隱匿雄劍——晉君怒殺幹將——赤比欲為父報仇——客助赤比殺王五部分情節為線索。可見在西漢劉向的年代，幹將莫邪復仇的故事己經產生並基本定型。

在這之後，這個傳說故事在諸多雜傳類史書等著作中均有記載，基本情節大多維持早期的樣貌，也和我們今天流傳的故事差不多：故事的起源是鑄劍，因為幹將是一位鑄劍技術高超的鑄劍師，楚王想要一把絕世神劍，於是就命令幹將給他鑄劍。幹將便不辭辛苦地為他鑄劍，最後鑄就成兩把劍，一把雄劍，名曰幹將劍，一把雌劍，名曰莫邪劍，幹將就只將雌劍獻給楚王，雄劍藏了起來。這件事被楚王知道後，便將幹將處死。最後，幹將的兒子長大後發現真相，便找到雄劍將楚王殺死，為幹將復仇了。

這只是其中的一個版本，幹將劍和莫邪劍還有另外一個比較神話的版本，就是說，莫邪心疼幹將，自己投入鑄劍爐子里，最後鑄好劍，幹將上交了一把雌劍，後被楚王知道，便追殺幹將，最後，幹將和莫邪一起幻化成白龍，兩把劍也隨之消失。在現代，幹將莫邪劍不僅指的是寶劍鋒利傳奇，更是大家對鑄劍技術高超的讚美，同時也是對美好愛情的讚美。

魯迅先生的小說《鑄劍》，在傳說故事的基礎上重新演繹了這個復仇故事，也是我們今天熟悉的版本類型。故事中所寫的復仇細節讓人們印象深刻：

春秋時期，出產金鐵品質最好的地方是越國，那裡也因此出現了一大批鑄劍的能工巧匠。幹將和歐冶子都來到越國學習鑄劍，二人也曾協作鑄造了三把名 劍一-「龍淵」「太阿」和「工布」。歐冶子日後成 了鑄劍大師，而幹將和他的妻子莫邪據說鑄劍的本領 比歐冶子還厲害。幹將和歐冶子學會鑄劍後，幹將返回了家鄉吳 國，娶莫邪為妻。二人婚後就以鑄造農具營生，偶爾 也鑄劍，在吳越一帶頗有名氣。歐冶子也返回了自己的家鄉楚國。他回去後，正好遇上楚王妃因抱鐵懷孕後產下青鐵一事。楚王將這塊青鐵拿給歐冶子，命他將鐵鑄成一把劍。

歐冶子用 一男童作為血引，歷時三載，終於將這塊青鐵鑄造成 了一把異常鋒利的寶劍。值此時，吳楚兩國爆發了戰爭。吳王聽聞楚王擁有 一把吹毛斷髮的好劍後，就想鑄造出一把更好的劍。於是，吳王召來幹將，命他和莫邪在三年內鑄造出一把舉 世無雙的寶劍。吳王邊說邊從衣袍中摸出了幾顆黑得發亮、比蠶豆略大的東西，交給幹將，說：「這是從兩隻吃鐵的怪物腹中取出來的鐵膽腎，此乃鐵之精華！我命 你儘快用它們鑄造出一對絕世寶劍！」

幹將把這些鐵膽腎帶回家後，又歷經艱辛採回 「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並用之煉出了一塊精純的寶鐵。接著，幹將夫婦挑選了一個陰陽同光的良 辰吉日開始鑄劍。他們支起熔爐，裝上風箱，將寶鐵和鐵膽腎一同放入熔爐之中。由於鑄劍的聲勢浩大，居然引來了眾神圍觀。夫婦二人守候在熔爐旁整整三個日『夜，其間不停 地添柴鼓風，可爐中的寶鐵竟一點兒都沒有熔化。干 將和妻子的表情都越發凝重，幹將昂頭嘆道：「看來若無鮮血為引，這塊異寶沒法熔化！」說畢，幹將用 說劍將自己的手腕割破，把血滴在了寶鐵上。莫邪也咬破手指，將血滴在了寶鐵上。

只見一道道透著寒意的 青煙從熔爐中冒出，那沾了鮮血的寶鐵竟開始緩慢地 熔化了……這一次鑄劍，幹將夫婦一共花了九年九個月零九天。最後這天凌晨，自東方飄來了兩朵五彩祥雲，它們 緩緩下墜，最後鑽進了熔爐之中。幹將見此情景便知劍 已鑄成。他打開爐門，一道白霧噴薄而出，只震得山搖地動，那白霧隨即沖入長空，經久不散。再看熔爐之 中，兩柄泛著青光的寶劍正靜靜地躺在冷如冰窖一般的 爐底。幹將夫婦小心地取出寶劍，發現它們色如青空、 寒如秋水，還非常鋒利，絕對是曠世好劍！幹將夫婦將取自後山的清冽泉水淬於寶劍之上，接著在劍上刻下了他們的名字——用陽文在雄劍上刻下「幹將」二字，用陰文在雌劍上刻下「莫邪」二字。

之後，幹將把雄劍交到莫邪手中，說：「吳王疑心很重，他定會因怕我再為他人鑄劍而殺我滅口，所以我不能將兩把劍都給他。雄劍你且藏好。等你生產後，若生下女孩，就是我命中注定要受此冤屈；若生下男孩，待他成人之後，你一定要讓他用此雄劍為我 報仇。」說完，幹將便提著雌劍去見吳王。吳王看到他只拿來一把劍，果然發怒，下令將幹將殺了。幹將去世後沒多久，莫邪便誕下了一個男嬰， 取名赤。赤的相貌很特別，雙眉間距奇寬，約有一尺長，故而人們稱其為「眉間尺」。

十七年後的一天，莫邪帶著長大成人的赤來到屋 邊的廢爐旁，把父親幹將的死因原原本本地講給了他聽。聽著母親的痛訴，赤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流，他恨不得馬上去為父報仇。莫邪告訴他說：「那把雄劍被我藏在了南山上，你去山上找到那棵長在石頭上的松 樹，劈開樹就能見到了。」赤聽罷立刻去南山，用 斧子一下就劈開了那棵松樹，找到了寶劍「幹將」！ 翌日，赤拜別了母親，提著寒光凜冽的寶劍走上了替父報仇的道路。這天，吳王夢見一個男孩拎著一柄寶劍要殺他 為父報仇，這個男孩的樣子很特別，兩條眉毛之間足 有一尺寬。

吳王醒後很是擔心，便命人畫下夢中男孩的樣子，張貼出去，並設重金捉拿。赤得知後，趕忙跑進深山中躲起來。在山中他想到自己連吳王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被發現了，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一個過 路的黑衣劍客聽到了赤的哭聲，便循聲找來，他一眼 便認出赤就是吳王要找的人。劍客聽赤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說：「孩子，如果你把你的頭和寶劍都送 給我，我保證為你報仇！ 」赤聽了沉默片刻，然後點 了點頭道：「謝謝俠客成全。」

說完，赤便揮劍將自己的頭砍了下來。那頭正好落在赤自己的手上，赤便 用雙手捧著劍和頭，呈給劍客。他的身體始終直挺挺地站著，不肯倒下。劍客接過頭和寶劍，嘆了一口氣 道：「孩子你放心，我一定說到做到！ 」話音剛落， 赤的身軀轟然倒下。劍客扯下赤的衣衫，將人頭包好，再安葬了赤，最後仔細地拭去寶劍上的血漬，朝著吳王宮走去。吳王見到赤的人頭和寶劍後大喜過望，劍客趁機 說：「這是勇士的頭顱，必須將它置於滾水中煮爛，才可消除它對您的仇恨。」

吳王當即命人架起一口大鍋， 點火燒煮人頭。三天三夜後，吳王聽聞人頭還沒煮爛， 便親自來到大鍋旁準備一探究竟。只見吳王剛一探頭， 赤的頭顱就瞪著眼睛從水裡跳起來，張口咬住了吳王的鼻子。劍客趁此機會，揮劍將吳王的腦袋砍了下來。只 聽「撲通」 一聲，兩個頭一同掉進了沸水中。劍客見赤和吳王的頭顱在沸水中互相撕咬著，勝負難分，便揮劍將自己的腦袋砍下，滾到鍋中，幫赤 一起撕咬吳王。三個頭顱一直互相撕咬了七日七夜， 直到被煮成了爛乎乎的一團才停下。安葬時，人們沒有辦法將他們分開，只好將他們分為三份，分別葬於不同的地點。這三座墳墓後來統稱為「三王墓」。

現今汝南縣和孝鎮紀橋村西頭有座大墓冢，「三王墓」。

至今，民間還有很多不同版本略有差異的幹將莫邪的故事傳說。

三、「純孝」和「俠義」的精神內核

在這個傳說故事中，以幹將、莫邪、眉間尺、山中行客（黑衣人）為代表的正義形象與以楚王為代表的邪惡力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地位上,前者弱,後者強；在性格上,前者正直、勇敢、智慧、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後者兇狠、殘暴、自私、卻又懦弱。更主要的故事本身所表達的「純孝」思想和「狹義」之氣讓千百年來的人們所崇敬。

幹將莫邪復仇文本中,眉間尺替父復仇就是孝的具體表現,一旦眉間尺知道父親之死的真相，他就毫不猶豫地選擇替父復仇；懷著這份孝心，當復仇難成時，眉間尺傷心痛哭；當有一點點復仇之望時，他又毫不猶豫捨棄自己的性命以成全這份孝。同時,「孝」還能夠發生一系列的奇蹟,眉間尺「立而僵」、「頭三日不爛」、「二頭相嚙」、「三頭相咬」並最終戰勝敵人獲得勝利,所有現實中不可能的事情都一一發生。冥冥中彷彿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左右著眉間尺的行動和結局，這就體現了「孝」的神秘化傾向。

此外值得一說的是，山中行客的「俠義」之氣在故事中是一股非常有力的「正能量」。「俠」是歷史上尤其是在春秋戰國時代存在過的一群人物，聶政、荊軻就是俠的代表。韓非子如是評價俠的行為:「行劍攻殺,暴傲之民也,而世尊之曰廉勇之士，活賊匿奸,當死之民也,而世尊之曰任譽之士。」可見,從一開始「俠」就具有與綱常法紀相悖,卻與世俗民間相融合的特點。在幹將莫邪的故事中，山中行客本來與幹將被殺之事沒有關聯，卻主動對眉間尺出手幫助；當他看到眉間尺和楚王兩頭相鬥恐不能獲勝時,他毅然自刎，助其一臂之力,以死信守自己曾經的承諾。在文本中,山中行客完全代表著正義力量的一方,他的所有行為均是自己主動完成的。某種意義上說,如果沒有他,眉間尺的復仇將不可能完成,他的出現左右著故事的進展和結局。山中行客是幹將莫邪復仇故事中一個重要的人物形象。

大概正是基於把「純孝」和「俠義」這種中國傳統文化融入到故事中，幹將莫邪的故事才會千百年來一直流傳。他們都對中國傳統文化與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行為方式等產生根深蒂固的影響。而這些被共同構築在幹將莫邪傳說之中，也是這個傳說故事被後人不斷重新加以演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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