刪減、禁播，這些不能說的秘密有人冒死拍出來了

前兩天十點君預告了6月新片，有不少姥姥姥爺表示這個月的錢包將會很空虛。

但還有一件事十點君沒說，將要上映的新片中有好幾部都有刪減，比如「新木乃伊」刪掉了4分鐘。

「異形：契約」目測刪掉了1分鐘。

說到刪減，很容易會讓人聯想到它的好兄弟——禁播。

比如，十點君之前寫過的寧浩的「無人區」因為太暗黑，差點就沒上映，還改了結局。

同樣改結局的還有李楊導演的「盲山」。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其實十點君反而更好奇，這些片子到底怎麼了，怎麼就被關小黑屋了？

再直白一點，我想知道的是：電影電視劇的審核標準到底是什麼？

這事兒國內估計是沒人敢拍了，再說拍了也播不了啊，但島國的這部片，卻似乎揭開了這個秘密的冰山一角。

這部片是：

笑之大學

先解釋下片名，「笑之大學」跟大學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它是一個搞笑劇團的名字。

由N次拿下日本奧斯卡的影帝役所廣司和N次提名日本視帝的稻桓吾郎主演。

1940年的日本，才剛開始試水電視劇，老少爺們的娛樂休閑主要靠的還是大大小小的劇團。

但你別以為舞台劇就可以放飛自我，劇本照樣要審核。

但你肯定想不到，那個時候日本的審查機構檢查科，居然歸屬於警視廳治安部。

審劇本的居然是警察部門？這得是文藝作品進去，八股作品出來吧？

果不其然，進去的劇本不是被大量的刪減標紅，就是直接被打成不合格。

而男主向坂，就是檢查科里的一名檢查官。

你看他篩選出來的劇本，不合格和合格劇本的「身高差」，一個星期下來能繞地球一圈。

但就算是合格的劇本，大部分也有刪改。

要是編劇接受刪改，閹割劇本後就能演出。

如果編劇不接受刪改，門在那邊，麻溜的帶著劇本滾蛋。

別問我有沒有第三種選擇，沒有。

絕對權威下誰給你說不的權利。

而笑之大學的編劇椿一，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和檢查官杠上了，為了讓劇本通過審查，他幾乎連臉都不要了。

Round 1：政治正確

別跟我扯什麼藝術無關政治，等你搬到月球上那天再說。

——十點君叨逼叨

笑之大學的編劇椿一現在感覺生無可戀，就在一分鐘之前，檢查官告訴他，劇本整個被斃。

簡直就是晴空霹靂，他死不要臉的追問原因，卻又遭到了另一個晴空霹靂。

劇本被斃的原因居然是：主角是洋人。

椿一：這什麼狗屁理由，你TM一定在逗我。

檢察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解釋：

「在神武天皇即位2600年的紀念日，你弄個野蠻人的戀愛故事來演？你考慮過影響嗎？合適嗎？」

這理由，簡直能把人氣笑了，這腦迴路也是沒sei了，天皇紀念日，跟我演愛情劇有什麼關係？

椿一不服，立馬上訴。

「之前還演過「哈姆雷特」呢，同樣是外國人當主角，我的劇本怎麼就不行。」

誰知檢察官居然風輕雲淡的來了一句：那時候我還沒幹審查呢。

流氓不可怕，流氓口才比你好才可怕。

但要讓椿一就這麼看著自己的劇本被斃了，不可能，你不是跟我玩政治正確嗎，那我陪你玩。

「這齣戲改編自「羅密歐與朱麗葉」，倆主角設定是義大利人，義大利剛和我們簽訂了3國盟約，是盟友，可以演！」

這光速的腦迴路，想給自己點個贊。

但檢察官明顯段位更高，一句話秒殺：

「「羅密歐與朱麗葉」的作者莎士比亞是哪國人？」

英國=敵對國。

第1回合，椿一敗。

是不是覺得這劇本的被斃理由簡直莫名其妙，但影視劇最不能碰的底線，恰恰就是政治正確，碰到了，就不是邏輯能辯解的。

甚至就是自詡自由的美國，照樣有因為政治不正確被斃的片。

揭秘美聯儲真面目的紀錄片「美國：從自由到法西斯主義」不僅被禁，全美媒體還集體失聲。

政治正確是個框，沒人能往框外跳。

Round 2：別搞「大尺度」

我們總說大尺度大尺度，但問題是那個所謂的「尺度」在哪呢？

——十點君叨逼叨

如果說政治是文藝作品跨不過去的坎，那絆倒作品的第二道坎就是尺度了。

椿一熬了一整晚，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整個大換血，改成了個發生在日本的日本故事，這次總該通過了吧？

但還沒舒一口氣，他又接到了個讓他震驚的消息。

——刪掉所有吻戲。

這是個愛情故事，最大的尺度也就是倆人輕輕碰了下嘴唇，你讓觀眾褲子都脫了來看純愛？

「吻戲有傷風化，刪。」

「就輕輕碰一下？」

「不行。」

「那親額頭，親額頭總可以吧？」

「任何場所，都不能有親吻的鏡頭。」

椿一：再次生無可戀。

他賠著笑臉低三下四，就差給檢查官跪下了，但仍然換不來一句妥協，只能回去再改劇本。

但有的時候，你不得不佩服搞文字的這群人。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你不是不讓我出現接吻場景嗎？那就不讓他們親上，就在要親但還沒親上的時候，點到為止。

椿一耍了個小機靈，專門設計了種種意外，每次男女主要接吻時一定有人出來打斷。

雖然沒親上，但觀眾get到那個意思了，而且完全符合檢查官健康，不傷風化的要求。

椿一：請叫我天才！

第2回合，平局。

是不是覺得吻戲根本就談不上尺度，現在沒有吻戲的片都快成珍惜品了。

但尺度這條線，是誰說了算？什麼樣就算大尺度？

對孩子們來講的大尺度，在成人眼裡卻只是小學生水平，為了擴大觀眾面刪減影片，降低觀賞效果，這做法對嗎？

Round 3：照我說的改

有時候我覺得，編劇那一欄里，還應該加上檢查官的名字。

——椿一

經過幾次的刪刪改改，現在這個劇本，已經不是椿一一開始拿來的那個劇本了。

椿一一直在後退，一直在調低自己的底線，但檢查官還不滿足，刪了、改了，還得加點東西。

他要求椿一在劇本里加上3句「為國家……」的正能量台詞。

喜劇、愛情、搞笑劇里加愛國宣言？你才是來搞笑的吧？

但不加就不能通過審核，沒得選，椿一咬著牙加了。

檢查官又要求椿一在劇本里加入一個正面的警察角色，因為警察署的署長是這麼期待的。

莫名其妙要在劇里加一個角色，還不能是個簡單的龍套？你把舞台當什麼，你家客廳嗎，想怎樣就怎樣？

但為了審核能通過，椿一還是含著淚加了。

他又要求椿一……

不管他提了什麼要求，椿一在耍盡心機反抗之後，最終結果仍然是屈服。

第3回合，椿一敗。

這種隨意往劇本里加東西的情況，腫菊其實不這麼干，但卻能對應到投資商和製片方的某些行為。

你們還記得前幾天十點君發的關於國產劇注水的那篇文嗎？

「人民的名義」里注水戲多得令人髮指的鄭勝利是B組導演，你要說這事兒沒一點貓膩，我不信。

「笑之大學」這部片成片於2004年，諷刺的是1940年日本軍國主義期間，對藝術作品近乎不講理的審查。

當然國內目前的審核沒有像電影里表現的那麼嚴苛和蠻不講理，咱們的審核尺度也一直在放寬。

但這部片不僅是在告訴我們劇本的審核條件，換個角度想，最讓人心酸的是，在審查的過程中，創作者沒有任何辯駁反對的餘地。

在椿一和檢查官幾個回合的爭取中，他一次也沒有贏，對方怎麼說，他就只能怎麼改。

他是編劇，是這齣戲劇的創造者，但對劇本卻沒有決定權，可笑又可悲。

但這卻是和國內創作環境最像的地方。

我們總說國內沒有好劇本，但誰都不知道除了已經成名的超級編劇，大部分編劇在劇組裡都沒什麼說話的權利。

劇本作為一部戲的核心，但投資方、導演、演員……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對它指手畫腳。

騰訊爸爸做過一期專欄，就講無名編劇的生存現狀。

其中有一條就是：

命題作文=失去創造性。

隨意被改=失去劇本主權甚至失去劇情完整性。

拿錢的才是爸爸，決定拍什麼，請誰拍的通常不是編劇，也有可能不是導演，而是投資方。

但對於這些決定，編劇們甚至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像美國編劇們一言不合就罷工要求維權的事，我們這不會發生。

但就算投資方沒限制，有的題材，你還是不能碰。

比如美國能拍種族歧視，但我們只能拍56個民族是一家；能探討人禍，我們只能拍眾志成城抗災救援。

當然，也有刺頭，但一般都走得相當艱難。

諸如王小帥，賈樟柯這一類的導演，就愛鼓搗些有自己特色的劇本，但一不小心就容易踩中那條線。

但片子就算上映了，卻又因為排片等等原因，票房連本都收不回來。

誰家也沒有金山銀山，長期下去誰受得了？

創作者們就好像在孫悟空給唐僧畫得那個圈裡跳舞，圈是腫菊和市場一起畫的，投資方還不時往裡扔點毒蟲老鼠。

你要把這舞跳的漂亮，不能被咬，又無法反抗。

何其艱難。

前不久獲得了戛納電影節最佳短片獎的導演邱陽說，之後拍片，他還是會用國外的資金進行創作。

在國內不健康的環境下做「體制內藝術片」，只會讓自己成為環境的同謀者。

片子快結束的時候，椿一也有一段近乎於吶喊的獨白：

為什麼作家不能寫自己喜歡的？

這部片與其說是在揭露藝術作品審核的秘密，不如說是在借暗諷之名，為夾縫裡生存的藝術創作者發聲。

創作者們不用再像椿一一樣沒有底線的折腰，那才是中國影視劇真正能變成藝術，為世界矚目的一天。

但這樣的一天，還要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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