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有過那麼多的故事，但最終卻只能從此別離一場

很多年之後，我站在了北方的土地之上，我想念你，在別離之後兵荒馬亂的年歲之中。呵！你離開這南方之地的時長竟是可以以年來計算。我也是到如今才知道，從前的那些忍都忍不住的寂寞竟是叫渴望。我相信每個人都會有吧？一定會有的，那樣強烈的渴望，渴望生，渴望死，渴望流浪，渴望安穩，如此種種。

我一生都會記得那個雨夜的樓下，你滿眼悲戚地對我說:「我要去北方，我不想在這裡了，我每天都很累，我只想走」。年少便是老練成熟的我知道你彼時的迷惘與困惑痛苦，家庭的變故永遠是你跨不過的坎，只是你一個女子又如何能在異鄉單身隻影生存呢

我們的一生中一定有過那麼一場雨，那一天下起了我們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場雨，永世難忘。

那一夜我們就這樣地矗立對峙著，我看見你紅了眼睛，風也漸漸吹紅了我的眼睛。無言安慰，無用的話說了又有何用？只能送你歸家，一路上，凌晨的街燈一盞一盞冷漠地打在我們身後。我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是這麼冷漠和森嚴，不寒而慄。

你我問，這就是人生吧？也許，大概這就是人生吧。

這就是人生。寒冷，寂寞，艱辛，漫長。

第二天你竟是真的離家出走了，你父母四處找你。連我也不知道你去向何處，唯一知道的是一個方向，北方。

你離開後終是沒再回來，只是偶爾你寄來的明信片告訴我你在到過那裡。在南京，在濟南，在北京，在天津……。

之後零零碎碎的日子裡我告訴過別人，我至為的想念你，我很喜歡你，說到最後我竟然哭了出來，我記得我說過，此生再也不會像這樣的執戀想念一個像你那樣的人了。後來我也一直在想，如果那一晚我開口請求你為我留下會怎樣呢？

成長這東西大概是要時過境遷之後，我們才明白它吧？才會確認我們不曾被時光辜負過。但要過了多少年之後我們才明白彼此的心情？

已是很久遠的事了，我心裡曾盛下過許多的厚情，它們叫我越來越沉默，因為它們知道我變得越來越薄情。世人都來詰問我的薄情，我卻一再沉默。

後來我陸陸續續做一些關於北方，關於遠行的夢。後來的我踏上了北行之旅，並非為別的，只為走你走過的路，喝你喝過的酒，看你看過的風景。想藉此一行來念就你。

在北上的列車中，坐我對面的女生一直在看徐小鳳在香港紅館裡演唱《今宵多事珍重》的視屏，火車在暗黑的夜中呼嘯地奔向遠方，許多年前這些風景你也經歷了吧？那一刻我為自己內心的寂靜落下了淚。因為我記起我們初見的場面，你笑起來眉毛彎彎的，但嘴角總是隱藏著一絲不愉。那時我們還能笑得天真而純潔，全然不知道往後的時光會有怎樣的不測以及是否能與身邊的人執手共聽風吟。很多年後我們各自在這個寥落的人世中安身立命尋找庇護之處，我才發現，我們都是不快樂之人。

我記得你跟我說，我們的一生會遇見多少的人，告別多少人，與多少人相愛，與多少人相互傷害，無論如何，我們還是應該好好地生活下去。如今我想說的是，這麼多年了，我見了很多人，愛的，不愛的，陪著我一路走過來的，與我別離的。兜兜轉轉，卻只有你一人留在我的心裡。我曾以為最後陪我走下去的一定是你，卻不曾想到，我們都還是孓然一人。時光真是可怕，總是讓人猝不及防就兵敗如山倒。

有很多的時間裡，我覺得渴望但乏力。我想此刻我只需要一個在人生彌留之際尚且有溫情的擁抱，在安慰捉襟見肘的年代裡。而如今的人世凋零得像是創世之初。

最終我站在了北方之土上，凌冽的風塵，我觸到了你曾經細細觀賞過的風景。我好生懼怕，怕自此突然會有一天將你遺忘了，怕是此生要將你銘記。可惜的是，我同時也知道自己在慢慢地遺忘，那些鮮活的東西終究會變得與我無關，綿長的時光會有一天變成灰燼的。我輕輕閉眼，突然感到極倦極倦。這天地玄黃之間彷彿今日城摧，明日就是末世。而世情在這樣顛沛流離的時代里，終究不能左右局面。天將亡之，又奈何得了怎樣的徒勞之爭?

呵！那麼輕易地放棄，只在一念之間，極短，如同記住與遺忘，愛與不愛，都是瞬間的事。

青山本不老，奈何為雪白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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