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頌》的最大賣點，是那些不曾被生活欺負過的臉

今天我們不吐槽、不毒舌，我們只是語重心長地再蹭一下熱點。

《歡樂頌2》馬上接近尾聲，那個一直在大功率輸出擇偶觀、女性觀的22樓明顯存在著兩個平行空間：一個平行空間里，富女孩們在上演打著高光的韓劇；另一個平行空間里，窮女孩們在上演90年代初的國產農村劇。22樓有一個宇宙蟲洞，這兩個時空中的女孩們會偶爾在異次元中相逢，和彼此對話、與彼此交流，在不可思議的異度空間里成為朋友。

明明是科幻片，卻要我們當作上海女子圖鑑來看，肯定會看到目瞪口呆——當安迪·索羅斯決定在全球金融市場上狙擊准婆婆、用個人資金操控全球期貨市場誓把准婆婆搞破產、進而把准婆婆直接氣死的時候，我們都被這別出心裁的婆媳過招震住了，小包總媽死得不冤！這麼大的招兒誰受得住啊？！當邱瑩瑩被應勤的媽跑上門來指著鼻子罵「我就嫌棄你不是處女」，她不但不反駁，還哭著說「而我還是想和應勤在一起」時，我們也看傻了。這兩女人分別是從清朝穿越來的和從韓志君小說改編影視劇片場過來串戲的吧？

無論文學還是影視劇，當然要有衝突和矛盾，但衝突和矛盾必須放在恰當的背景、以合理的內因發動，才有劇力，觸及人心。不可能什麼奇葩、什麼極端就往人物身上套。滿清十大酷刑夠奇情夠刺激吧？要不要寫一段包太太為了調查安迪的身世，設鴻門宴軟禁安迪在自家地下室，每天灌辣椒水上老虎凳，另一方面小包總以為安迪離奇失蹤，滿世界找不到，懷疑人生之後心灰意冷地和關關在一起，而安迪在包家地下室誕下小包總的孩子，十年之後才被營救重見天日，上演《歡樂的房間》。

好了，饒是吐槽、饒是掀桌，《歡樂頌2》的熱度依然高居不下，大多數人，包括我，每晚還是會打開看個一兩集。

為什麼？

因為主角光環，因為人設優勢，更因為整部劇中有兩個人頂著從沒有被生活欺負過的臉——那是絕大多數追劇者最希望得到的人生模樣。

我們希望，面對生活的種種挑釁，能像安迪一樣因為武藝高超而從容不迫，能像曲筱綃一樣因為武器精良而冷眼不屑，我們希望自己永遠清高絕塵，玩世不恭，無論何時何地，總能贏得姿態漂亮。

最好，身後還始終站著像譚宗明這般業內大佬，24小時知心大哥熱線提供專業意見，包解千愁；以及鞍前馬後隨傳隨到的忠犬鐵粉姚濱，一言不合想查誰就查誰，利落準確，比百度、Google甚至安全局還厲害。

而合租在中間三居室的苦情樊、路人關和無腦邱，不是武藝不精，就是裝備太差，輸相實在難看——她們身上，有太多被生活欺負過並且無力還手的痕迹：唯唯諾諾、患得患失、自信崩盤、自尊時而高出天際時而跌進泥里……

有時候，看著她們悲催的劇情，偶爾會下意識地閃回一些片段，那也許是曾經的你和我——那最好只是曾經的你我。

陳丹青有一句話頗令人印象深刻：他說，自己剛到美國的時候，被震驚的不是那些什麼物質，而是那些大街上一張張沒有被欺負過的臉。

這句話擊中了很多人的心。

陳丹青老師的語境，是在變革的洪流下，初出國門的內心震撼，其中包覆了許多龐雜的時代背景。宏觀解讀，自然值得長篇大論。但我想感慨的，只是一個個體的自省。初初聽到這句話時，在被擊中的那一刻，我反觀了自己短短三十餘年的人生，浮光掠影，一下子解開了很多陳年困惑。

誰不想一直驕傲，一直天真，一直勇敢熱忱？人心世故，皆是不得已。

《歡樂頌》第一季播出時，很多人喜歡安迪和曲筱綃，一個智慧得仙氣飄飄、一個狡黠得自然純粹——但看久了就覺得不真實，因為沒有弱點，或者說，那些官方分配給她們的弱點，諸如「情感障礙生人勿近」、「草包愛上文化人的痛」，都是為了打破完美，為弱而弱，太牽強。

就好像有人調侃當年那部熱播劇《奮鬥》其實應該叫《不用奮鬥也行》一樣，作為劇中掌握了足夠資源與話語權的人群，安曲二人的劇情只能在心靈創傷和愛情故事上做做文章，職場和家常都比較扁平。相比之下，樊勝美、關雎爾和邱瑩瑩的劇情，就真實立體得多了。

被重男輕女的狠心爹媽拖累得身心俱疲的職場老油條，為升職前景焦慮困惑的新鮮小白領，以及家境一般但始終備受疼愛而永遠長不大的傻白甜獨生女，生活在她們身上划過的每一刀都落得清晰可見。

如果說樊勝美和邱瑩瑩是活在社會新聞和天涯論壇里，關雎爾是活在乖乖女輕粉紅豆瓣青春偶像劇里，那麼曲筱綃就是活在追求血紅效果的兩性言情小說里，至於安迪，大概是活在時尚雜誌的高層專訪里吧——打開一個大跨頁，壓著巨大標題，《安迪：女人越冷漠，男人越熱情》

縱觀兩季《歡樂頌》，唯一一個複雜飽滿的人設，是祖峰塑造的奇點。從一個階層奮鬥到另一個階層，雙商在線卻也心防重重，人物不帥氣不美好但卻贏得了不少好感度。大概因為，我們可以想像得到他是怎麼從生活的欺負中突圍而出，並且將傷痕妥妥藏好。

尋常如你我，都躲不過生活的欺負，只不過看你怎麼消化它。有些人留下了很深的後遺症，變得猜疑，變得將就，變得自卑或自負；有些人則將它變成人生的養分，滋養自身，讓你輕易看不到他被生活欺負過的痕迹。

想一想李健，在《傳奇》走紅之後，他才重回人們的視野。除了忠粉，沒人記得很多年前他還在水木時的沉默，只見到如今他在各大節目中不卑不亢、侃侃而談的沉靜與機智。於是認為那是他天生的氣度，「十年磨一健」，時間最終證明了他的魅力。

他沒有被生活欺負過嗎？一定有。在那些孤獨前行的日子裡，在那些並不被追捧的日子裡，生活給他的，絕不是什麼溫柔的禮遇，他也一定不會料到，最終他會因為一首天后的春晚翻唱，而柳暗花明。只是他從不強求某種結果，大概這一類人，都不需要什麼刻苦堅忍誓要翻盤的決心來支撐自己，他們只需要執著悅己的自然與自信，陪伴他們，在漫漫長夜裡守候黎明。

我們真正羨慕的，應該是他們：摔過跤，受過挫，但卻依然有一張沒有被生活欺負過的臉。

寫到這裡，突然覺得，也許很多年後，那個一直被觀眾忽略的「路人關」，會從幾場遺憾的戀愛中走出來，情場失意但職場得意，一路發憤圖強加上機緣給力，幾場起落後，最終實現了當年仰望安迪時的夢，也找到了實力相當可以作伴的人。然後，在某個溫柔如水的深夜，她從床上醒來，翻出那張初遇趙醫生的CD，靜靜地聽，靜靜地嘆息，但不會落淚。

這才是人生的從善如流——從一條小溪出發，蜿蜒地、曲折地、卻堅定地流向大江大海，最後成為一片豐澤的湖，將此去經年的遺憾全都沉到心底，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

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

微信&微博：反褲衩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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