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會典藏：省里來的大官

退休工人韓為民有件心事：孫子大學畢業一年多了，還沒有分配，眼睜睜地看著有頭有臉人家的孩子，不是分到黨政機關，就是分到高工資的單位，如果他老韓家再想不出法子，孫子就要分到發不出工資的企業……

老韓的兒子老實得連句適也說不出來，只知道埋著頭上班，家裡這攤子事還得老韓一手操辦，他為孫子的事跑了十幾趟，求爺爺告奶奶的，可還是八字不見一撇，老韓的心裡老像堵了塊石頭。

這一天，一輛豪華小轎車停在老韓家的小屋前。從車上下來一個挺精神的小夥子，居委會方大嫂陪著他，來到老韓的小屋裡。小夥子對老韓說：「韓老，我是市委組織部的，姓劉，汪部長讓我來看看您，了解一下退休職工的生活情況。」

老韓受寵若驚，手忙腳亂地給劉秘書端椅子、倒茶水。劉秘書坐下後便問：「韓老，您老人家是不是冀南人？」

「是。」

「您今年高壽……」

「六十九歲。」

「您弟兄幾個？」

「弟兄倆，在我六歲時，因為家裡窮，就把弟弟送給了別人，到現在也沒音訊。」

劉秘書不住地打量老韓額頭上那塊「白癜風」，接著又問了一些老韓家裡的其他情況，就坐上車走了，臨關車門時，眼睛好像還在瞟著老韓額頭上的那塊白癜風。

老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出了啥事。方大嫂說：「老韓，大概你要交好運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我這個基層領導啊!」

老韓苦笑一聲說：「好運也罷，倒霉也罷，反正我歷史清白，不怕調查，再說現在也不是『文革』那形勢!」

過了幾天，那輛車又來了，這次是市委組織部的汪部長由劉秘書陪著親自來的。汪部長一進屋就緊緊握住老韓的手，噓寒問暖，一個勁地問需要解決什麼困難。老韓這麼大年紀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官，更沒想到這麼大的官這麼關心自己，他感動得眼眶濕漉漉的，張了好幾次嘴，也沒說出那件心事。汪部長和老韓談話時，眼睛也不住地瞟他頭上的那塊白癜風，弄得老韓怪尷尬的。

過了十幾天，方大嫂風風火火地跑進老韓家裡，說：「老韓，你到現在還想瞞我呀？過幾天省委韓書記就要來看你了！你真有福氣，有這麼個好弟弟，以後咱居委會的事你可要多關心啊，我已經打了報告，讓你擔任名譽主任！」

老韓說：「你說的這是哪兒跟哪兒呀！」

方大嫂說：「社會上都傳遍了，才來咱省的韓副書記讓咱汪部長幫助尋找失散五十多年的哥哥，在咱市裡找了八十多個韓為民，才找到了你這個親哥哥。這還多虧了你頭上那塊白癜風！汪部長已經向韓書記報告了你的情況，韓書記正在抗洪前線指揮救災，過幾天就來認你這個親哥哥！」

那失散多年的弟弟真的就是省委韓副書記？可這跟白癜風有什麼關係？老韓既疑惑，又盼望，心裡像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老韓家冷冷清清的小院一下子變得門庭若市，窄窄的胡同里不斷有小車來來往往，有時拐不開彎兒就塞了車。人事局的局長來了，說好幾個單位都誇老韓的孫子是個難得的人才，爭著要他去上班。

還有老韓單位的領導，老韓單位的主管部門的領導，還有許多老韓聽說過和沒聽說過的這個局那個部、這個所那個院的領導，有關係的，沒關係的，拐彎抹角找關係的，都來了。這些人來時手裡都拎著禮物，都是老韓先前沒見過的、沒吃過的。街坊鄰居、親戚朋友都來賀喜，鬧得老韓連覺都睡不成。更讓他發愁的是：有些人在晚上把貴重禮物放在門口就走，只留下個帶名字的紙條。那些人都是老韓不認識的，弄得他心裡直發毛——要是那省委副書記是他弟弟還好些，如果不是，那可怎麼辦？說不定一把年紀了，還要被判個受賄罪或是詐騙罪，豈不給祖宗丟人？老韓和老伴商量來商量去，決定橫下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孫子的工作解決了再說，反正咱又沒給他們行賄！老兩口兒又把所有的禮物一一登記，全都捐到洪澇災區去，這才算安下心來。

過了個把月，韓副書記在市委書記、組織部長的陪同下來到了老韓的小屋裡，陪同的人寒暄了一會，就知趣地到外面去了，讓這哥倆單獨敘談。

老韓打量著眼前的韓副書記：身材矮小，窄窄瘦瘦的臉上有許多皺紋，穿著茄克衫，也沒系領帶。老韓覺得這個省委副書記跟有些官兒們不大一樣，倒像是他們廠里一塊幹活的工人。

韓副書記說：「哥，這些年你受苦了。」

老韓又一次打量著對方，斬釘截鐵地說：「韓書記，我覺得你不是我弟弟！」

「是，沒錯！」

「那你說說以前的事吧！」

韓副書記無奈地一笑，說：「我離開家時還小，都記不清了。」

「聽說你記得我額頭上這塊白癜風？」

韓副書記忙點了點頭：「對，不過那時候沒這麼大……」

老韓霍地站起身來，挺頂真地說：「那就更不對了，我弟弟離家時候，我頭上還沒長這玩意兒！」

「哥，你就認下我吧！」

老韓說：「我不想高攀。」

韓副書記有些尷尬，他沉吟片刻，說：「情況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我是讓汪部長替我尋找哥哥，不過這次我去災區意外地找到了他……可惜他不幸在洪災中死了，他又是孤身一人，我再也沒有其他親人了……你家裡的情況我都聽說了，我讓汪部長這麼一找，更給你添亂了，如果我不認你這個哥哥，不是害了你一家嗎？」

老韓毫不在乎地說：「那沒啥，我們當了一輩子平頭百姓，再難的坎兒也能闖過去！再說別人送的那些東西，我一樣不少地全部捐給了災區……」

韓副書記聽了，動情地說：「老人家，你越是這樣，我越要認你這個哥哥，你就成全了我吧!」

最後，老韓感動了：「韓書記，你是真黨員，只要你不嫌棄，你這個弟弟我認了！」說著，兩個人手攥著手，緊緊地靠在一起，如親兄弟一樣。

後來社會上傳出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老韓並非韓副書記的親哥哥，是韓副書記心眼好，為了不讓老韓一家難堪，才認了他；另一種說法是，兩人確實是親兄弟，是老韓怕別人常來找辦事，故意否認的。但是，鄰里街坊都看到，逢年過節韓副書記就來看他們一家，老韓的孫子去了一個最滿意的單位，過了半年還升了科長。開始，給老韓送禮的人不少，老韓一律不收，誰讓老韓在韓副書記面前美言幾句，老韓就說：「韓副書記不是我弟弟，再說他也不是那種人！」慢慢地，人們看到老韓這個門子走不通，也就沒人來送禮了。

老韓家的門前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文/滏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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