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轉折中的賈布斯

文 | 張雷

這兩日，有不少文章口誅筆伐賈躍亭及他的樂視汽車。也有文章挺他，認為我們這些人沒有資格嘲笑這位勇敢的商業探險者。

人生中最大的「暗黑期」來臨，賈布斯說，他會盡責到底。

真是為他感到難過。

做的好好的樂視網、手機、電視，結果卻「一入汽車深似海，從此賈郎是路人」。44歲正是年富力強，處於巔峰的時期，也許，在50歲之前他還有六年彌補自己商海犯錯的機會，我們祝福他。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全情投入，全力以赴」。2016年初，以「構建競爭、創新、可持續的產業生態」為主題的電動汽車百人會論壇於2016年1月23-24日在北京舉行，原國務院副總理李嵐清不畏凜冽寒風，蒞臨現場指導。當時尚為樂視超級汽車聯合創始人、副董事長丁磊，這樣力挺樂視超級汽車項目。

一直以來，丁磊的這句話很能反映一部分樂視員工、投資者心態的縮影。在賈布斯7月6日發表「我會盡責到底」的宣言後，你看，該文的閱讀量迅速突破10萬+，評論中最高的一條點贊數已經達到1.2萬次，而這個評論是「我還在工位上，老闆加油」，次頭條評論點贊數也超過了6000，說的是「不差會賺錢的生意人，需要向你這樣有情懷有冒險精神的領導者」。

只可惜，這位頭條評論者的發言並不是「老闆，我們一起加油」，這雖然有點咬文嚼字，但樂視被動裁員與員工主辭的事實並不能讓人視而不見。你回頭去看，此前加盟樂視的高管，流失率還是挺高的，除了丁磊之外，還有樂視體育的張志勇、劉建宏等人。

不過這次，丁磊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同樣地，有媒體揭露，奶茶妹妹的老公劉強東在發聲力挺老賈后的次日，也以悄悄刪除了發言收場。

2014年僅樂視網就有3500人左右，現在早超過了10000。大概樂視中有一半多員工是在2014那個頂峰之年後加盟樂視的。

這些人加盟樂視的時候正是樂視氣勢如虹，但是三年後樂視的成長性因為各個版塊的發展沒有預想中那麼順、那麼高，職業發展、理想和預期中的有落差很正常。

只可惜，很多離職的前樂視員工甚至都不被獵頭看好，而美國的部分員工也坦言，在樂視美國工作的這段經歷，自己將不會寫在LinkedIn頁面里。

這個月樂視還有好幾件很大很大的事，其實，都是由資金鏈危機持續發酵導致的——歸類起來算是一件事。賈布斯夫婦的大量股份、現金被凍結，樂視體育的少量股權同樣未能倖免。更意味深長的是，據報道，樂視體育的知名投資人馬雲、王思聰等人也在2016年底「急流勇退」，對外轉讓了手中持有的大部分股權。

回看一下樂視控股集團的大事記中，網上披露樂視最多的是2013年及其之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件，2014年及其以後，竟多為媒體所曝。

箇中原因，我們姑且可以歸結為賈布斯太忙了，忙於他醉心的SEE計劃。

不過顯然，2014年及之後的時間，對於樂視拉說，恰好是歷史轉折。

1

一般來說，大公司的歷史大事記和我們的歷史教科書一樣，慣用編年體，但有的地方說的比較細，有的地方說的並不那麼細緻，有的說，有的並不說。

抗戰曾經是八年，現在14年的呼聲比較高，至於究竟是多少年，以後要靠民主集中制決定，也許兩個提法就像專家說的那樣可以並行不悖。

2014年到現在，樂視幾乎空白的大事記中也留下了兩大未解之謎。

第一是，樂視為什麼要造汽車。

直到今天，賈布斯仍然是一個說干就乾的企業家，或者說是網紅夢想家。粉他的人，大部分一如既往地艱難挺著。而黑他的人，也保持幹革命的優良作風不拋棄不放棄的地黑著。

造汽車這麼大的事，肯定不是別人能決定的。

當樂視宣布造汽車，賈布斯更加讓粉他的人認定他就是創業者的旗手，教父乃至榜樣。毛主席曾說，我們能造椅子、桌子，茶碗茶壺等，但是一輛汽車我們造不了。從那時起，也許造汽車甚至就成了國人心中的圖騰。要不然，國內就不會出現那麼多打著造汽車的幌子，實則是在搞傳銷的團伙，還有那麼多人上當受騙了。

汽車新勢力，不止是樂視一家，還有福田家的寶沃，蔚來汽車的李想，威馬汽車沈暉等，但他們要麼是有製造業基礎，要麼是業務板塊專一。當特斯拉崛起並擴大戰果的時候，當谷歌無人駕駛、傳統跨國車企發力科技、車聯網的時候，賈布斯的動作於是變形。2017年的CES電子展上，賈布斯攜FF91亮相，不過演示自動泊車失敗。

後來，樂視超級汽車花重金參加CES的舉動卻被外方高層詬病，頗有點抱怨賈布斯好大喜功、消耗民脂民膏的意味。這背後，其實是資金短缺的樂視超級汽車項目，是在勉力支撐這麼一大筆資金支出的。

同樣地，當賈布斯說這幾年他個人在汽車項目的投入上達到了上百億的時候，很多人士質疑，豪擲一百個億，什麼樣的車都研發出來了。這無可厚非，生意人往往是你越哭窮，人家越看不起你，相反，你越敢花錢，越吹的大，人家才敢借給你錢。

可當你敗象顯露的時候，這些借你錢的往往比誰抽離的都快，無可厚非人家也要儘可能地保本啊，要生存啊，說穿了，誰願意幫你填這個無底洞。

這就是一個汽車夢引發的慘案。賈布斯應該是做過深刻反思的，他開出的藥方是，辭去上市公司CEO，甚至更多職務，全力以赴實現FF 91最快量產上市。但是，時至今日有多少人願意相信他「盲購計劃」那一套呢？畢竟新勢力造車，在於一鼓作氣拿出好產品。再而衰，三而竭。

樂視過高估計了自己生態鏈的價值，和生態化反的作用。這是2014年，賈布斯宣布SEE計劃後上下陷入癲狂的後果。我們不能怪賈布斯，2015年年，投資人給樂視品牌開除了高達3000億的估值，馬雲爸爸、國民老公王思聰，以及一大票明星也曾為其撐腰，這時候誰能不頭腦發熱呢？

這個時候，第二個問題來了，樂視2015年為什麼估值高達3000億，也融到了成百上千億資金，為什麼還缺錢。

造汽車是一個燒大錢的項目。

事實上，從今年丁磊的離職，輿論大範圍不看好樂視超級汽車的時候，聰明如賈布斯，當時甚至前年就已經預料到要過冬了。

賈布斯到底當時想要納稅的錢過冬，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看，這個名字是他的山西老鄉、前合作夥伴孫宏斌。2016年，恰逢融創中國達成銷售額6000億，賬上有600億現金。

實際上孫宏斌也確實給了樂視一個offer，150億，對於現在的樂視來說很大，大到救命並關乎投資者信心。但是，有媒體報道，賈布斯多次上門請求資金到位都未可得。這極為不正常。

回過頭來看，常被地方政府視為座上賓的賈布斯，在過去的幾年中對土地的買買買，兩萬多畝地的儲備如今儼然成為賈布斯手中最有價值的「過冬」資產之一。

只是，伴隨著銀行「擠兌」，供應商索債，寒冬似乎並不好過去。

謎一樣的問題飄在空中，樂視吃了誰的虧？是夢想，是圖騰，亦或是吃了燒錢而沒錢的虧？

2

天時、地利、人和，樂視生態在2009年到2015年這三條全佔了。

時光回到這個階段，「樂視」這個詞不止是一家公司，是一個實現夢想的名字，還是一種現象。在互聯網最繁榮的年頭，樂視從手機、電視、影視、體育、汽車等業務「多點突破」，「全面開花」，再用賈布斯的「生態化反」互聯網思維拿下一個個細分市場，最後實現了「風口的豬都能飛起來」的神之寓言。

他的這種說辭，「互聯網正在顛覆傳統行業」，新晉的創業老鮮肉、小鮮肉們在資本市場上屢試不爽，形成了互聯網創業圈的「鯰魚效應」。程維的滴滴大車、胡瑋煒的摩拜單車、張旭豪和康嘉等人的餓了嗎，以及成千上萬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創業者......

這是天時。

但是到了2014年、2015年之後，被汽車電商、互聯網造車新勢力動了蛋糕的對手都醒了過來。尤其是汽車電商，一觸及線下就不管用了，從價格戰開始，上汽、廣汽以及一些跨國車企都開始或自建電商渠道，或入駐天貓，隨著線上無法實現體驗環節等問題的集中爆發，汽車電商被打了下去。

再後來，互聯科技、車聯網的競爭也成了各個汽車品牌的主戰場，核心技術和渠道的競爭，互聯網造車新勢力在傳統汽車插上+互聯網的翅膀後，無論是思維優勢、品牌優勢，還是硬體優勢也漸漸消失。

最後，樂視品牌包括樂視超級汽車還有一個人和。向前數五年，從原酷6網副總編輯高飛被挖來後，光線影業創始人、總裁張昭，被稱為「中國電影頂樑柱」的導演張藝謀，聚友網運營副總裁雷振劍，奧美集團體育營銷總監強煒，央視著名解說員劉建宏、黃健翔，聯想產品開發副總裁梁軍，魅族營銷副總裁莫翠天，廣汽豐田副總經理高景深，英菲尼迪中國及亞太區總經理呂征宇，原上汽集團副總裁丁磊等或被挖來或加盟樂視。

但是這裡又遇到第三個謎。除了其他版塊高管的離職外，2017年3月20日，原樂視超級汽車聯合創始人、副董事長、中國及亞太區CEO丁磊離職。

丁磊一手打造了並布局了樂視超級汽車的全產業鏈，他的離開相當於「樂視超級汽車項目地震」。樂視超級汽車和丁磊的公開聲明是因個人身體健康原因。但在此前卻被美國媒體傳言為「被離職」——個人以為，這種說法一定是謠言，等於自己打臉毫無懸念。

為何傳此謠，民間的說法有三個版本，A唱衰樂視超級汽車，B唱衰樂視超級汽車，C唱衰樂視超級汽車。

這道題不難，即使你不知道丁磊對於樂視超級汽車的重要性，你的中學老師也一定告訴過你，不會的就選C，即便這裡的三個答案都一樣。

丁磊曾主導三個全球主力車型平台的開發和全球採購，整合國際一流創新資源，在上海通用最早引入telematics、汽車金融以及混合動力氫能源技術，倡導綠動未來、創變求新的企業文化。他曾嫻熟駕馭國際團隊，執掌大規模囯際運作，洞悉國際商業環境和文化環境，在國際國內擁有廣泛的行業人脈和影響。

此外，丁磊在張江集團期間，擔任張江高科上市公司董事長以及張江集團旗下二十餘家科技與投資企業的董事長。熟悉科技園區的開發與投融資業務。在浦東新區分管國資委、經信委和科委的經歷，使他能夠從產業政策、信息革命、科技驅動和跨界創新的角度，看待汽車產業所面臨的深刻挑戰和歷史性機遇。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或許我們可以從唱衰動機來考量。樂視超級汽車如果一旦成功量產，將動了誰的乳酪。美國的老牌跨國車企，都能同進入汽車行業的矽谷科技公司干仗，又豈會坐視一個外來的和尚做大。

現在的賈布斯專註於樂視超級汽車，不過，仍未擺脫資金鏈危機發酵的樂視超級汽車項目的研發、量產節奏會不會被這次的滔天陰霾所打亂，是否取決於已於7月5日飛往美國融資的賈布斯能否成功，並未可知。

3

這位只拿1元工資的網紅互聯網企業家，是中國互聯網創業成功者中的另類。按照一般的說法，互聯網創業成功者大體有兩類，一種是草莽型，一種是學霸型。賈布斯是第三類，草莽+學霸，所以他曾經成功過，現在有點失敗，未來不可預知。

但你如果認為賈布斯是互聯網的代表，大概是忘了。其實，他是第一代網管。1995年，垣曲縣地方稅務局網路技術管理員，是的，他還是一個公務員網管。不過後來，他偷偷瞞著家人辭職下海了。此後，他干過實業，2002年才正式在互聯網行業出道，創辦科技通訊公司。2003年北漂帝都，創辦了北京西伯爾通訊科技公司，4年後在新加坡主板上市，這之後他似乎都挺順，幾乎沒遭遇過重大挫折，直到2014年之後。

這個時間點堪為樂視的歷史轉折點，這一年，滯留海外五個月的賈布斯，回國發布了SEE計劃。

他完全踩准了互聯網汽車的風口，由此樂視品牌估值也一路狂飆，他個人的聲譽達到了頂峰，同時，後來的事似乎也印證了畢福劍的八字命理：大紅大紫之時，正是大落大悲之日。「才一年多的時間，他幾乎什麼都沒有了。」一位前樂視員工這樣感慨。

如果給賈布斯一次穿越的機會，他應該會回到2014年，讓前面所說的三大未解之謎都不發生。

2014年之後的狂飆，如今留給賈布斯的不只是遺憾，慘敗之外，其FF 91量產車成為了外界對他信心的最後一根稻草。FF 91汽車身上所體現出來的，不論是理念，還是人們對科技的想像，都達到了很高的水平，不過，賈布斯能推動供應鏈任性地為其買單嗎，這是一個問題。

但你不得不承認，賈布斯的生存哲學和馬雲們有所不同，與互聯網燒錢時代誕生的創業者更不一樣。為夢想甘願粉身碎骨，敢踢逆風球，善於打破常規、拆補、挖人，他狂熱，他執著......

賈躍亭之所以是賈躍亭，不在於他能抓住「互聯網正在顛覆傳統汽車製造業」這個風口，而是沒有風的任何時候，他都能不顧一切地堅信自己的夢想會實現。這一次，他會不掉隊嗎？

賈躍亭是一本書，從他瞞著家人偷偷辭去公務員網管職位起，這些年的起起落落都是最好看的地方。

2014年是賈布斯的歷史轉折點，同樣的，誰說2017年也不是呢。

希望多年以後，我們提起賈躍亭，會說這個人為了夢想連命都不要，「欠錢會還」一諾千金，說話有口音，事業三起三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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