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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龍 神思篇

入話:去年,楊無銳先生在課堂上,講了一個學期的《文心雕龍》。是的,他總是這樣,從來不講什麼概論,什麼文學批判,而是,慢慢讀一本書,讀一些詩詞曲賦。我感動於這樣的講課,所以,自己做了一件笨拙的事,把講課內容整理一番,遇見《文心雕龍》。

神思第二十六

夫神思方運,萬塗競萌,規矩虛位,刻鏤無形,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於海,我才之多少,將與風雲而並驅矣。

方,是剛剛之意。運思之時,想法紛至沓來,浮想聯翩。規矩是形狀、方圓,寫一篇文章,形狀是寫到紙上之後才有的,可剛有靈感時,形狀還是虛的。寫作,便是把無形抓住,讓它有形,這是寫作最享受的時刻,也是寫作詩情澎湃的時候。登山情滿,觀海意溢,這既是無形的,又是實在的,你明明有很多想法,可是卻沒有辦法抓住。我才之多少,是劉勰反諷的說法,每個人都幻想過自己是大師,只要一出手,拿起筆就是文豪,這是最幸福的時候,又是最尷尬的時候,但是幸福感很快就破滅了。

方其搦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

把筆提起來時,覺得自己能做的,比實際做的要偉大很多。寫一篇哲思文章,氣倍辭前的心理,就是有一種可以比尼采寫得好,比康德寫得好的幻覺。等到寫完一看,比剛開始想的內容返了五折,抓起筆自覺是作家,寫完才覺得什麼都不是。這種體驗每個人都經歷過,寫之時的幸福感,以及寫完之後的幻滅感。

何則?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也。

你沒有用語言把形狀抓住,在虛空里亂轉的時候,就覺得那個意思很奇特。做夢的時候,光怪陸離,想像力不受拘束。等到什麼時候最痛苦?就是醒來,第一時間,想跟別人講這個夢的時候。幸運的狀態是,你全部忘記了這個夢,不用費勁去回想,最痛苦的是,你還記得一點,那是個好夢,可是卻沒有辦法說出來。在做夢的時候,是「意翻空而易奇」,沒有形狀的拘束,沒有言辭的拘束,可以亂跑。當你要尋求一種語言複述的時候,就得受束縛,要遵循既定的語言規範,既定的遊戲規則,就是「言徵實而難巧也」。寫作,就是用不自由的語言框住自由的想像,這是幸福,也是幻滅。

是以意授于思,言授於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義在咫尺而思隔山河。

寫作就是一場戰爭,想法從思慮當中而來,把思慮賦予形狀,又得用語言賦予思慮形狀,命令層層下達,思到意到言。如果三者配合得很妥帖,就沒有間隔,可是如果配合得很疏,所寫的可能就不是所想的。這是寫作的困境,寫作不是機械運動,不能控制,不是想抓住就可抓住。它需要思意言互相配合,甚至互相博弈,才能走向最後的結果。寫作最奇特,也是最尷尬的地方,就是要刻意繞彎路。方寸之間的話,需要求之域表,從天外,宇宙說起,咫尺之間的思慮,要表達,就像隔了山河。

是以秉心養術,無務苦慮;含章司契,不必勞情也。

武功不是打架的時候,才有的,平時就得練,這叫養術。平時就該「疏瀹五臟,澡雪精神。」面對寫作這一刻,遇到難關,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待。司馬相如有個很好的習慣,寫一篇大賦時,有構思就開始睡覺,睡著睡著睡醒了,突然就揮筆,寫到卡殼了,再去睡。真正的寫作者知道,遇到難關,不是想過就能過的,只能等,等待玄解之宰。寫作之時的難關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寫作之前的生活。

人之稟才,遲速異分,文之制體,大小殊功:

寫作呢,要面對兩個先天的條件,也是先天的限制,一個是才。大多數人都不了解自己的才,因為沒有運用過它。才性是通過運用才能了解的。第二個是文之制體。不同文章的體制,本身對寫作就提出了要求。寫情書,要情感泛濫一點,寫小說就不一樣,不能笨,要聰明一點,從容不迫。人之稟才,有遲速之分,有些人才思敏捷,有些人才思遲鈍。制體,有大小之分。

相如含筆而腐毫,

天才各種各樣,不一樣。司馬相如寫作很慢,拿著毛筆寫了上句,下句就出不來了,因此沒完沒了地吮筆,到最後筆毛都爛了,禿了,極言其寫作之慢。從西漢建立,到劉勰的時代,對文人而言,最主要的,對寫作的訓練和挑戰,不是詩,是賦,一直到唐代也是這樣。杜甫為了被皇帝賞識,要寫賦,在長安困守十年的時候,要寫三篇大賦。據他自己說,是把三篇大賦獻給了唐玄宗,又據他自己說,唐玄宗非常欣賞,宰相召他進宮,現場測試,還是據他自己說,寫得特別好,別人交口稱讚。對於杜甫而言,他認為顯示自己才華的途徑,是寫賦。

賦一直是中國中古時期最重要的文體。司馬相如幾乎是這種文體的開創者。賦是兩種文學體裁的雜交,一種是騷體,一種是行人辭令。西漢初年,賦不是在宮廷裡邊興盛,主要在藩王地區,文景之治時期。文帝有個非常寵愛的兒子,叫梁孝王,他周圍養了一大批的文士,辭賦興起。比如枚乘,庄忌,很多大文豪,後來是司馬相如把大賦帶到了宮廷中。當時景帝去世,武帝繼位。文帝景帝都是提倡黃老之學,與民生息,武帝在位,提倡儒學,要弄大建設,就需要宏大的宣傳匹配,辭賦便被看重。

揚雄輟翰而驚夢,

揚雄年輕時,在成都生活,後到京城求學,一直到中年,才為官。漢成帝幾次三番臨幸甘泉宮,揚雄就寫了一篇《甘泉賦》,驚動了皇帝。皇帝喜愛,讓他做了黃門侍郎。揚雄經歷了好幾任皇帝,其他同僚都已飛黃騰達,但是揚雄依舊是黃門侍郎。他跟司馬相如完全不一樣,司馬相如在宮廷里當皇帝的寫手,可是揚雄就是喜歡躲開政治,中年以前喜歡作賦,中年以後,認為作賦是不道德的,「雕蟲小技,壯夫不為。」中年以後,開始從事學問,寫了好多非常難讀的書,比如《太玄》、《法言》。揚雄寫大賦,也很痛苦,寫著寫著寫不下去了,把筆一扔,睡覺都不踏實,在夢中驚起。他自己說,寫《甘泉賦》的時候,夢到自己把五臟六腑都吐到了地上。

桓譚疾感於苦思,

桓譚是東漢初年的大文豪,是揚雄的學生。他仰慕揚雄,也想寫大賦,可是就寫了一篇小賦,便感覺元氣都傷了。在文學史上,桓譚的賦已經看不到了,主要以思想著稱。他是當時比較少數的幾個能夠反對宮廷讖緯之學的人。

王充氣竭于思慮,

王充寫過《論衡》,完全比不了前面三人,他們活著時便是大文豪,非常有名,而王充終其一生,都在南方會稽,是隱居的腐儒。他年輕時,到洛陽求過學,家裡很窮,只能到洛陽書市看書。書市是當時的小書店,他跟別人不一樣,一般翻一遍書,就默記下來了。看一本,默一本,帶回老家,後半生,就靠這些書去寫註疏。雖是個腐儒,別人不知道他,但他的脾氣特別大。氣竭是耗元氣的意思,王充寫到七十歲的時候,整個人都垮掉了,心想,不能這樣下去了,於是寫了一本《養生論》。寫《論衡》時,他在所有的地方都備上了筆墨紙硯,只要有一點靈感,就記在紙上,隨時想隨時記,才寫出了這本書。他用整個生命寫了一本書,一本可能不會有讀者的書,這種激情,現代人已經沒有了。

張衡研京以十年,左思練都以一紀。雖有巨文,亦思之緩也。

張衡寫了《二京賦》,一篇賦,用了十年。左思年輕時,包攬群書,想要寫《三都賦》。對他而言,前輩寫過《二京賦》、《兩都賦》,三都賦是個重要題材,構思了十年。吳都和魏都,他都了解,但是不了解蜀都。他就問張載四川的典故,採訪之後,「構思十稔,門庭藩溷。」構思十年,門庭遍地長草,也不打理。門庭、廁所都放上紙筆,想出來就記下來,十年賦成。洛陽紙貴就是從這裡來的。黃侃在《札記》中說,寫大賦的人,寫得慢,不僅是因為他們的思路慢,還是因為大賦這種文體,本身就要求慢。寫賦不能說空話,賦不是抒情文體,不是表達主觀思想就可以了,要有各種各樣的實事,各種各樣的典故都要編織進去,積學以儲寶。大賦不光是文學作品,還是志書類書,相當於今天的字典詞典。

這幾個人,都是思之遲,制體大。寫大文章都得用慢功夫,這是第一點。大賦不是純粹的文學作品,這是第二點。古人為什麼把寫賦當成事業?一定是因為它不單是在抒情,而是知識的彙集,是考驗你能不能用語言重新講述出來,能不能寫得稀奇,寫得巧妙。

淮南崇朝而賦《騷》,枚皋應詔而成賦,子建援牘如口誦,仲宣舉筆似宿構,

淮南王一早上就可以寫出《騷》,武帝讓枚皋寫,枚皋很快就成賦。

東漢末年,建安時期,三曹里名號最響亮的是曹植,倒未必是他的文學才華超過父親和哥哥,他確實是才華橫溢,但還有部分原因是他在生平上有點悲慘。南朝時期,謝靈運曾說,「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獨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表面的謙卑,其實是借著曹植,也把自己的傲慢張揚出來了。曹植和哥哥有奪嫡的鬥爭,曹操也很猶豫,不知該把位置讓給誰,就經常出些題目給他們。曹丕呢,就笨笨的,很多題目都寫不好,而曹植經常是有如宿構一般,不假思索,文章就出來了。建安時期,賦就不流行了,建安七子通常生活在軍營里,在戰爭時期,不可能再精雕細琢,最需要的是檄文這樣的文體。這樣的文體,就要求速度。

王粲的抒情小賦寫得特別好,議論文章寫得特別好,詩也寫得特別好。舉筆就脫口而出了,文章結構完整,有匠心。王粲晚年得惡疾,痴肥,脾氣暴躁,幻聽,比如中年,喜歡聽驢叫。

阮禹據案而制書,

阮禹以寫檄文著稱,討伐的文字。比如說官渡之戰,袁紹讓人寫一篇討伐曹操的檄文,作者就是阮禹,曹操一看這檄文,一讀,不但不生氣,而且頭疼病治好了,阮禹罵人罵得太刁鑽了。官渡之戰之後,曹操第一件事就是把阮禹收納了。阮禹據案而制書,在戰爭當中,是沒有時間擺個書桌,好好研磨,精雕細琢一篇文章的。這樣的文體本身就要求你有敏捷的才華,司馬相如、楊雄他們活到曹操的時代,是不會有機會的,文學的消費者變了,文學消費的目的也變了,這個時代不需要一篇大賦去歌頌,需要的是罵人的檄文。不同的消費時代,作家的生態就不一樣,這不是個體能夠決定和抗拒的。

禰衡當食而草奏,雖有短篇,亦思之速也。

建安時期,東漢末年的大文豪,禰衡擊鼓罵曹。曹操大宴群臣,鼓是當時最重要的樂器,要敲出各種各樣的優雅的節奏感,要有娛樂性。孔融推薦了禰衡,曹操覺得禰衡太傲慢,為了羞辱禰衡,就讓他當鼓吏,大宴群臣時讓他敲鼓,他一邊敲鼓就一邊罵曹操,罵出了水準,罵出了風采,罵出了文化。這不可能讓人有很長時間去思慮,吃一頓飯的時間,禰衡就寫出來了。

這幾個人,寫得快,且都是短篇,長賦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若夫駿發之士,心總要術,敏在慮前,應機立斷;

思維敏捷的人,胸有全局。人和人說話的風格不一樣,有些人說前一句,就已經安排好了下一句,有些人是隨機的,第一句引出第二句。「敏」在這句話里,成了名詞,在理性思考之前還有一個東西在構思,這個「敏」不是敏銳,類似於直覺。一個人不可能事無巨細地思考所有的東西,很多難關和難題靠直覺體驗,大天才的表現。只要出了題目,立刻能夠選擇最適合的風格和辭藻,但通常不是靠訓練的,不是靠思考安排的,而是靠那個「敏」,靠直覺。這樣的人,有一個毛病,可以出口成章,但是最怕長期作文,越修改越糟糕。

羅素說,他從來不理解那些個寫文章要修改的人,他是喜歡口述文章的,早上起來,吃飽了喝足了點起煙就開始說了,說一句打字員就記一句,記完之後,這篇文章就出來了,他也試著改過,但是改過的效果和第一稿一樣,白改了。梁啟超先生也是個捷才,也有打字員幫他記錄,當時流傳很多的社論文章,梁先生一邊打著麻將一邊講,麻將打完,文章就出來了。

覃思之人,情饒歧路,鑒在疑後,研慮方定。

擅於深思的人,往往猶豫不決,一篇文章可以有幾種不同的論述方式,他往往都想到了,但是難以取捨,「情饒歧路」。春秋時期,有個著名的哲學家,楊朱出門散步遇到岔路口,往左往右都可以,一般人看著地圖,哪一條近就走哪一條。楊朱不這樣,他在路口中間就哭起來了,產生了哲學的思考,兩條路不就是人生嗎,太痛苦了。人生不就是不知道怎麼選擇嗎?「鑒在疑後」對應的是「敏在慮前」,不停地想、不停地猶疑,最後才有一個「鑒」出來,鑒是洞見,思慮很久之後才有定論。這兩種人才沒有高下之分,這只是人的才性不同而已。

機敏故造次而成功,慮疑故愈久而致績。

機敏之人,造次、顛沛之際,過得狼狽,過得緊迫的時候,也能成功。適合覃思的人,就是要不斷地疑慮,不斷地反覆權衡,思考得越久,作品就越完備,品質就越高。不同的人就適合不同的寫作生活,快手不要逼著自己慢,覃思之人千萬不要模仿寫得快的人,只有對自己非常的熟悉,才能知道自己適合哪一種寫作的生活。

難易雖殊,並資博練。

前面的兩種人,都是有才華的人,他們要想維持才華,都要博學歷練,哪一種都要靠勤奮來成全自己。勤奮就是寫作之前的生活。澡雪精神,這是所有有才學的人,都要思考的問題。

若學淺而空遲,才疏而徒速,以斯成器,未之前聞。

有些人寫得慢,但不能推出「慢就是有才」,不是所有人都是司馬相如,一般人的慢,就是「學淺而空遲」。這種慢是無意義的。有些人的快並不是才華的象徵,那種「快」是才疏之快,只是無用之功。這樣的兩種人,想要成大器,未之前聞。文學史上,那些大文豪,都是有他們成名的原因的,都不是空遲徒速之輩,有自己的才華為根基,有自己的學養為理由的。快慢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寫出來的作品到底是什麼樣兒。

是以臨篇綴慮,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貧,辭溺者傷亂,然則博見為饋貧之糧,貫一為拯亂之葯,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

每個人當他開始寫文章,打開紙,研好墨,提起筆,要構思之時,有兩個危機。鬱悶不是淡淡的哀愁,它有兩個特點,一個是說不出,一個是憋不住。情感屬於混合狀態的時候,沒有辦法理清出來,辭藻貧乏,言辭貧乏。辭彙量太大了,想法太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你容易被辭彙淹沒。一個意思,十種說法,簡單的一句話可以說清,非要賣弄才華,這是庸俗的表現。一個是沒有辦法去處理題材,一個是題材完全沒有節制,一個是無話可說,一個是不知在哪不說。這兩種都是寫作者的禍端。

博學而多聞可以治療貧,貫一可以治療溺。孔子經常提醒弟子,不要以為他的說法是東一句,西一句,「吾道一以貫之」。所有的知識都是圍繞一個核心,是有根的。曾子說,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一以貫之的道就是講述忠恕的道。「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詩三百,題材那麼廣泛,文字那麼美,一不小心就陷進去了,陷進去就容易變成辭溺者。把詩三百背得滾瓜爛熟,非常有文采,但是失去了根本的主旨,就沒有意義,所以夫子要提醒,思無邪。

最好的狀態不是單純的博見,也不是單純的貫一,而是博而能一。還有另一種說法,由博而返約,約就是回到根本問題,博為博覽。做學問也好,思考人生也好,其實就是處理兩個問題,一個是博,一個是約。有些人害怕自己看書太多,「亂花漸欲迷人眼」。有些人害怕自己太貧乏。那麼是約,是博?沒有終極答案。

英國大思想家,彌撒亞·柏林,有一個非常有名的比喻,其實這個世界有兩種知識人,匹配兩種動物,一種叫狐狸,一種叫刺蝟。狐狸型的知識分子,是多智的,博見的。刺蝟型知識分子是寡智,知道得很少,一輩子只想一個問題,把所有事情都拉回到自己的論點上去。狐狸型知識分子好奇心太強,對他而言,一個問題是沒有辦法滿足的,到處去嘗試,到處去找材料。狐狸和刺蝟往往不可兼得,但你得知道自己的才能所在。狐狸容易辭溺,刺蝟需要博見。

若情數詭雜,體變遷貿,拙辭或孕於巧義,庸事或萌於新意;

寫文章充滿了未知數,明明有一個很巧妙的義理,寫出來卻是拙辭。古人寫駢文,要用典,寫了一個特別平庸的事例,但背後有一個很新奇的想法。就是「方其搦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新奇的想法,寫出來有可能一無是處。

葉嘉瑩先生常舉一個例子,有個朋友寫詩,自覺非常好,「紅葉枕邊香」,可是看詩的人無動於衷。他說前不久自己跟女朋友去香山看紅葉,葉正紅,摘了一片。回來女朋友就給他寫了明信片,裡面夾著紅葉,滿滿是情話。他拿著視如珍寶,白天看不夠,晚上還放在枕邊聞香。當時,看詩的朋友無言以對。

視佈於麻,雖雲未貴,杼軸獻功,煥然乃珍。

麻是原生態的,布是經過加工的,把麻整理出了秩序。布貴,麻便宜。麻變成布,並沒有添加什麼東西,只不過編排了一下。作者就是織布機,巧意和新意是麻,要把麻織成布,煥然一新。一個好的作家,提供的是藝術品,而不是原材料。

至於思表纖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筆固知止。

作者的責任是讓自己當織布機,但還有一個責任,就是知道自己該在什麼地方停下來。最微妙、細膩的道理,就在思維上面飄著,就像「藍田日暖玉生煙」,玉上面有一層煙飄著,把握不住。好的文章也是這樣,在字面之上,還要有言外之意。寫作者不僅要知道該寫什麼,還要知道不該寫什麼。

至精而後闡其妙,至變而後通其數,伊摯不能言鼎,輪扁不能語斤,其微矣乎!

精通寫作的人,才能知道妙處。最好的廚子,做菜的手藝,父不能傳子,都是收了很多徒弟,不知哪個徒弟能夠繼承。最微妙的地方,是不能量化的地方。法國菜可以量化,中國菜不可量化,黃酒適量,精鹽少許。耍斧子耍得最好的人,沒有辦法介紹自己的訣竅。所有的藝術家,一談藝術理論就壞事。

by.卧東懷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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