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壓線輻射為啥這麼招人恨？

知識 07-11

Albert_JIAO

松鼠名片

電子工程博士，喜歡撰寫死理性派，極客，程序猿，技術宅類型的科普作品。

因為供電公司修建高壓線和變電站引發的衝突屢見不鮮，在網上隨意一搜，就是一長串。高壓線一類的電力設施如此不受歡迎的原因之一是，人們擔心高壓電產生的電磁輻射（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電磁場），危害人體健康，特別是讓兒童患白血病的可能性增加。

那麼，科學界真的有研究結果證明，高壓電線的電磁場能對人產生危險嗎？

很多人「談輻射而色變」，電磁輻射也在恐懼的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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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壓線輻射與兒童白血病，有關還是無涉？

首先，確實可以找到一些研究結果，認為高壓線產生的磁場可能增加兒童患白血病的風險。很多人對於高壓線輻射的恐懼和擔憂，很大程度上也是來源於這些結果。

例如，英國研究人員Gerald Draper曾發表論文認為，高壓電線附近居住的兒童，患白血病的可能性會明顯增加，統計結果發現，居住在有高壓電線電磁輻射的環境里，兒童白血病發病率為700分之一，比居住在無電磁輻射的兒童發病率（1400分之一）高出一倍。在離高壓線外幾十米的磁場強度可以達到0.4微特斯拉（μT），研究結論是電磁輻射強度高於該值，兒童將面臨患病風險。

再如，德國1997年進行的一項調查，對比了129名患白血病的兒童和328名健康的兒童，測量了這些兒童卧室內的24小時的平均電磁場暴露強度，發現電磁場的強度與白血病的發病之間有一定聯繫。

類似的結果還有更多。不過這些雖然都是真的，但不是故事的全部。對於高壓線附近居住的兒童患白血病的風險會不會增加，其它的一些大型研究卻給出了相反的答案。

比如，1999年12月，一項對於全英國4000名兒童癌症患者的大規模調查，發現暴露在高壓線這類工頻磁場之下，包括白血病在內的各種癌症的患病風險都沒有增加。

1997年，美國國家癌症研究所的研究人員，一項歷時8年對美國1000名兒童的研究，公布結果認為，對於常見的兒童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沒有發現家中測到的磁場強度大，患病風險就會隨之增大的情況。

1997年，挪威對500名患各種癌症的兒童進行了研究，研究涉及在他們的住處，在電力傳輸線產生的磁場中的暴露強度，結果發現，包括白血病之內的各種癌症，與高壓線的磁場並沒有關係。

很微弱的風險VS沒有風險

類似的研究在過去的幾十年內，世界各地都進行過不少，結果不盡相同，有的研究認，為高壓線附近居住的兒童，患白血病的風險與普通兒童沒有什麼區別，有的研究認為，這一風險會稍微增大，這個「稍微增大」的風險具體有多大，數字上也各不相同。

患白血病風險增加30%，50%，增加兩倍，對於普通人來說是有些「觸目驚心」，但是，像白血病這樣發病率比較低的疾病，增加1到2倍的風險，往往是非常不明顯的。相比於某些被證明能明顯增加患病風險的因素，比如吸煙與肺癌的關係，吸煙者的患病風險可以是不吸煙者的十幾倍。這個風險值作為在人群中統計得到的數值，並不是經過粗略計算後會發現，按照這些研究結果所說，全國所有的高壓線加到一起，只會增加幾個兒童白血病患者。

相比陌生的輻射，普通的香煙更應該被我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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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有一點點風險」和「完全沒有風險」這兩種情況，經常難以區分，各種偶然的因素都會干擾研究結果，研究人員之間也會有不同意見。不過，有關電磁輻射是否會對人體健康產生影響的研究，大多數的結果都是，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有影響。高壓線與兒童白血病算是一個孤零零的「另類」結果。高壓線的電磁場與其它疾病的關係，比如高壓線附近居住的兒童患其它癌症的風險，和成年人患白血病的風險，調查的結果和其他研究的結果更為「一致」——沒有發現明顯的聯繫。

總的來說，支持「高壓線可能增加兒童白血病患病風險」的研究結果，目前並沒有得到科學界廣泛的採納和認可，這個結果還是相當可疑的。制定電磁輻射安全標準的國際非電離性輻射防護委員會，對於這些研究結果的看法是，「包括兒童白血病在內的電磁場暴露和癌症之間關係的統計結果在沒有其它實驗研究的支持下並沒有足夠的說服力來作為制定標準科學依據」（AI：這個句子真長，也就是說，認為在電磁場下暴露，會造成兒童白血病等癌症，這個觀點還沒有足夠的實驗支持，說服力不足，我們不能因此為緣由，去制定電磁輻射安全標準）。目前電磁輻射安全的國際標準，以比高壓線附近磁場強度高很多的100μT為標準，這個標準可以完全保證，不會發生目前可以確認的健康危害。

相關性VS因果性

除了在人群中進行調查統計以外，研究人員還會用小白鼠進行動物實驗，或者取出人體細胞和組織在顯微鏡下進行電磁場下的暴露，比如會把很多小白鼠放到不同強度的電磁場之下，時間從幾天都幾年甚至小白鼠的一生都不等，但是無論怎麼蹂躪小白鼠，即使電磁場強度是普通高壓線下的很多倍，小白鼠癌症發病率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非常微弱的聯繫也沒有，與人群中的「患病風險略微提高」的研究結果「唱反調」。

這使得很多研究人員懷疑，高壓線電磁場與兒童白血病研究中，可能存在一個漏洞：我們的研究，只能證明「高壓線附近」和「兒童白血病發病率高之間」兩件事之間有關聯性，而未必有因果性。這是什麼意思呢？我們先看一個有趣的故事。

美國通用汽車公司曾經收到過一個投訴，有顧客覺得他們購買的那一款新車，存在一個奇怪的質量問題——「香草冰淇淋恐懼症」。車主每天晚飯後要開車去商店購買冰淇淋，有時候買香草味的，有時候買巧克力味、水果味的，他發現，只要買的是香草味的，從商店提著冰淇淋返回停靠的車裡之後，車就無法啟動；如果是其它口味，就沒有問題。通用汽車公司的工作人員，覺得這個故事很離奇，於是派人去調查。

汽車也要加入口味黨之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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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位顧客沒有說謊，是否可以證明出「XX款汽車對於香草冰淇淋有過敏反應」的結論呢？

汽車公司經過幾天的調查，認為顧客投訴的內容屬實。在商店裡，調查人員發現，香草冰淇淋因為受歡迎，被擺放到了貨架的最前面，去買的人很快就可以付款和取走東西，其他口味的冰淇淋，需要長一些的時間。車主買香草冰淇淋的時候，因為花的時間短，汽車發動機還沒有完全冷卻，於是有了啟動問題，買其他冰淇淋的時候，花的時間比較長，汽車發動機可以充分冷卻。最後的真相，是汽車的發動機冷卻系統需要改進，跟冰淇淋的口味完全沒有關係。

這個故事正說明了，「冰淇淋口味」和「汽車不能啟動」雖然表面上有相關性，但是不能說汽車不能啟動時冰淇淋的口味不好造成的，相關性並不等於因果性。

高壓線的研究，也像冰淇淋的故事一樣，受到很多人質疑，因為研究者無法排除電磁輻射以外的原因，造成了兒童白血病發病率的增加，比如一個明顯的事實是，高壓線附近的居住區往往不會是富人區，都是些價格低廉的房屋，居住在這些區域里的兒童往往生活條件較差，一些疾病的發病率高於生活條件比較舒適的兒童，也是不為怪的。

高壓線VS家用電器

此類研究的另外一個「吐槽點」是，如果距離高壓線有一段距離，高壓線產生的電磁場強度並不大，即使直接站在高壓線下方，強度最大也不超過20μT，這隻有INCIRP國際標準的五分之一。

隨著距離的增加，高壓線產生的磁場強度會迅速降低，不同電壓的高壓線情況不同，根據美國測量的國內架空高壓線的典型電磁場值，電壓比較高的550千伏的高壓電線，正下方的磁場強度可以達到8.67μT，在距離30米的距離會下降到1.26μT，距離60米，會下降到0.32μT，90米，一般只有0.14μT。

這些數值相當於什麼程度的輻射呢？無論你居住的地方，有沒有高壓電線，你每天都要接觸電腦和各種家用電器。這些電器都會產生和高壓線同一類型的極低頻電磁場，比如電爐在30厘米處一般的產生的磁場強度可以有0.15 – 0.5μT，洗衣機可以有0.15 – 3μT，洗碗機可以有0.6 – 3μT，熒光燈可以有0.5 – 2μT（根據德國輻射安全聯邦辦公室的數據）。根據統計，遠離高壓線居住的人，每天從其它來源接觸到的電磁場強度，也可以平均有0.1μT甚至更高。所以，只要跟高壓線稍微拉開一小段距離，高壓線產生的電磁場，很可能比身邊家用電器的電磁場小很多。

你感覺你能為了防輻射放棄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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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生活中更常見的，電壓低一些的高壓線，比如220千伏，110千伏，甚至幾十千伏的高壓線，在距離幾十米的時候，電磁場強度已經下降到微乎其微，不值一提了。

與這些數據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們在新聞中常看到的「反高壓線」人士所抗議的，只是距離自己居住地點1公里外的，幾十千伏的高壓線，這樣的高壓線，對他們又能產生多少電磁場呢？

以上所說的還只是空中的高壓線，很多城市中的高壓電線並不是架設在空中，而是掩埋在地下，同樣電壓的高壓線，掩埋在地下的產生的電磁場強度又要比空中的低上一大截。

另外，很多時候大家更擔心的不是高壓線，而且其它的電力設施，例如變電站。變電站產生的電磁場，主要也是來源於它外面連接的高壓電線。變電站看上去是龐然大物，放著各種警告標誌，外觀很是「險惡」。事實上，由於變電站外殼的保護作用和其它原因，它本身的輻射非常之小，根據英國健康保護局的數據，在距離變電站5到10米的位置里，產生的磁場強度只有0.02μT到0.05μT，這個數值相比大多數家中電器的輻射，簡直不值一提。

結論

對於高壓線產生的電磁場對人體健康是否有害，以最嚴謹的方式說，就是：在高壓線電壓比較高，距離又很近（包括以最近距離站在高壓線的正下方），高壓線產生的電磁場仍然是在國際安全標準以內。大多數研究結果顯示，此種強度下電磁場不會對人體健康產生影響，少數研究認為，可能與個別的疾病（如兒童白血病）有微弱的聯繫，但是結果沒有被廣泛的採納和認可，而且這種聯繫是非常微弱和不明顯的。

如果高壓線電壓不是很高，有一定距離（比如幾十米到一二百米），或者有其他保護因素（比如深埋在地下的高壓線，有外殼保護的變電站），高壓線產生的電磁場強度甚至小到可忽略不計的程度，比家中各種家用電器的產生電磁場強度還要小，與不住在高壓線附近的居民受到的電磁場暴露量沒什麼明顯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