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滴淚申冤

白州最有名的酒樓叫「醉仙樓」，醉仙樓的頭牌廚子馮天從小深得家傳，八歲執刀，十歲掌勺，年紀輕輕就燒得一手好菜。

這天，白州羅知縣的三姨太過生日，羅知縣在醉仙樓宴請賓客，酒菜上了一道又一道。此時正逢白州鬧災，百姓衣食無著，而這幫傢伙卻在這兒海吃猛喝，馮天心裡十分不滿，於是就想藉機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他上了一道菜，叫「珠胎暗結」，牛腱肉做成珍珠丸子，塞進一條無骨魚中，吃的時候先劃開魚肚，珍珠丸子便會從魚肚中流出來。菜上桌以後，因為做得別緻，大家欣賞了半天都沒捨得動筷子。羅知縣得意地對眾賓客說：「怎麼樣，我看中的廚子有功夫吧？別都愣著呀，大家都來嘗嘗，吃！快吃！」他一邊給大家勸菜，一邊就把一顆珍珠丸子送進自己嘴裡，於是眾人也都紛紛把筷子伸進了菜盤。

可是眾人的叫好聲還沒來得及響起，就見羅知縣臉色鐵青，「呸」一聲把珍珠丸子吐了出來。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喝令手下：「去，把馮天這小子給我叫來！」

眾人不知什麼事，都把筷子縮了回來。

羅知縣拍著桌子怒問馮天：「這丸子你是用什麼東西做的？」

馮天不慌不忙地回答說：「報告大人，我用的是米糠啊！」

羅知縣氣得吹鬍子瞪眼：「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戲弄本官？」

馮天眨眨眼睛，故意裝糊塗，說：「大人，眼下正鬧災，白州的百姓天天就靠吃這米糠活命。我聽說大人剛到白州時說過，要與百姓同甘共苦，所以就特地做了這道菜啊！」

「你……」羅知縣沒料在眾賓客面前反被馮天將了一軍，氣得臉刷白，可又不便發作，真是又羞又恨。

宴席不歡而散。三天之後，剛好白州有個富戶被劫，羅知縣破案無招，為報那天宴席上的羞辱之恨，就把罪名硬扣到馮天頭上，把他當替罪羊收進死牢，只待秋後問斬。

馮天的媳婦叫蓮兒，是馮天前不久在回家探母途中碰上的，當時蓮兒因為死了父母而從異鄉飄泊到白州，馮天看她滿臉悲苦，神情恍惚，實在心裡不忍，於是就把她帶回家中暫歇，後來馮母看蓮兒生性乖巧，手腳勤快，就收她做了兒媳。

蓮兒在家中聞知馮天這一變故，如晴天霹靂，她趕到縣衙，使了些碎銀疏通牢卒，才得以進到牢內。夫妻相見，淚眼相對，蓮兒對馮天說：「我會使銀兩囑牢頭大哥好生照顧你，你就安心在此養傷，我一定想法子去替你討回公道。」

馮天搖搖頭，嘆口氣說：「只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你還是省著這些銀子，以後好生待我娘吧！」

蓮兒咬咬牙，強忍著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沒吱聲。

過了月余，京城有位李姓官員巡視到白州，羅知縣帶著一幫手下在醉仙樓為他接風洗塵。

菜上來後，李京官只是盯著菜盤出神，卻不動筷。

羅知縣討好地說：「李大人，白州小地方，沒什麼好招待的，還請大人多多包涵啊！」

李京官沉吟著說：「這幾樣菜都曾經是宮中的名菜，沒想到居然能在你們這裡看到，真是難得啊！」他邊說邊就拿起筷子，把每樣菜逐個嘗了一口，誰知卻越嘗越皺緊了眉頭。

羅知縣和一幫縣府官員不知緣何，個個嚇得膽戰心驚。

李京官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頭問：「你們知道這些菜可有什麼美中不足？」

眾人紛紛搖頭。

李京官手一招：「那就請各位都先來嘗一嘗吧！」

眾人於是就依樣畫葫蘆地紛紛拿起筷子，像李京官剛才那樣，把每個菜都嘗了一遍。

待他們放下筷子，李京官問：「各位嘗出什麼來了？」

眾人大惑不解地看著李京官，不敢說「好」，也不敢說「不好」。

李京官的臉沉了下來，說：「難道你們沒嘗出來？這每一道菜，味道不是偏濃便是偏淡。偏濃的，似深藏憤懣之氣；偏淡的，似隱含悲苦之味。」

他說到這裡，正巧又上來一道珍珠銀耳湯，李京官舀了一勺，含在嘴裡好一會兒才咽下肚去。他吩咐陪在一旁的酒樓老闆：「把你們首廚叫來，我有話要問。」

首廚一來就「撲通」一聲跪在李京官面前。

李京官說：「你有什麼冤屈之事，儘管與大人說來。」

首廚低著頭，沒有言語。

李京官說：「銀耳湯中有眼淚滴入，莫非這淚不是你的？」

眾人聽不明白：李京官居然吃得出銀耳湯中有眼淚？他到底在唱哪齣戲啊？

但見首廚緩緩抬起頭，望著李京官，突然淚如泉湧：「求李大人為蓮兒申冤！」

李京官全身一震，「呼」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你……你是……」

首廚一把揭了自己頭上的帽子，一頭青絲長發隨即像瀑布般的瀉了下來，眨眼工夫就變成了一個面容姣美的小婦人。

「你是蓮兒？」李京官又驚又喜，上前將蓮兒扶起。

蓮兒大哭著說：「李大人，蓮兒終於見到您了，求李大人替蓮兒做主！」

蓮兒的父親本是京城宮內的御廚，李京官因為對飲食一直頗有研究，所以和蓮兒父親私交甚厚。不料前年李京官遭奸臣陷害，被朝廷治以重罪，蓮兒一家也受到株連，父親病死大牢，母親含冤離世，蓮兒好不容易才逃出京城，一路飄泊，後來遇上馮天，因為怕官府追尋，也一直沒敢對丈夫說出實情。但蓮兒不知道，其實不久之後李京官已經獲得平反，又被朝廷委以重任。

那天蓮兒從大牢探監回來，在路上聞聽京城有一大官不日將到白州巡視。她想：以往凡有官員到白州，醉仙樓必是宴請之地，我何不趁此機會直接在巡撫面前鳴冤叫屈？但到時醉仙樓周圍一定戒備森嚴，怎麼想辦法接近巡撫呢？於是蓮兒便改扮男裝跑到醉仙樓，一展自小跟父親學得的廚藝，把京城官府里的那些花樣菜在老闆面前表現了一番，老闆果真把她給留下做了首廚。讓蓮兒喜出望外的是，京城來的巡撫竟然就是父親以前的好友！但她又擔心，時過境遷，不知現在李大人為人如何，思量再三，才想到在菜里做下如此文章。她想，如果李大人還和從前一樣，那麼他一定能覺察出來。

當下，蓮兒便將丈夫馮天所受冤屈一五一十向李京官道出。話未講完，李京官已是怒不可遏，羅知縣自知罪孽無可抵賴，只得跪地認罪。

馮天當即被從大牢帶到酒樓，夫妻相見，抱頭痛哭。

李京官說：「你們兩個以後就隨我進京吧！蓮兒，你不在我身邊，讓我如何放心得下？」

可是，蓮兒卻謝絕了。蓮兒說：「李大人，蓮兒自從在這兒安家，才知道能吃飽肚子其實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蓮兒決意留在白州，和這兒的百姓一起，世世代代躬耕勞作。」說罷，她拜謝了李京官，執意與馮天攜手而去。

文/賓煒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