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樹葉間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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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衣

戴榮里

春天一過，每個月都會收到從全國各地郵寄來的茶。這些茶，有些是我的學生郵寄過來，有些則是作家朋友或者同學郵寄過來。茶們各自穿了美麗的衣服，有的十分招搖，有的十分樸素，很少有用塑料袋一裝就郵寄過來的。有的茶，里三層外三層，一層比一層精緻，剝到最後，竟然是一小撮茶葉，讓你啼笑皆非。伊從台灣回來，買來一包茶，號稱老烏龍，包裝簡單，價格卻上千，不過區區一兩而已。對茶的包裝，有時多有感慨。

不過，假如把茶送人，還是要找那些包裝好的，畫面乾淨、文雅或者尊貴的。從來沒去考察那茶葉的孬好、真假、新舊或者是喝茶人的習慣，靠茶衣來標榜茶的品質，也是無奈之舉。

好的茶衣也的確能誘人一品。茶盒上印著層層梯田，層層茶場，少女們採茶正忙，可以想像這些茶場的規模；有的封面則簡潔如天，空明澄澈，一碗茶湯，似發萬千香氣；還有的以古樸見長，鏤空的楠木盒子上刻著優美的花草，極盡烘托、提升之能事。再有精緻的，則隨茶配杯和壺，杯、壺講究的程度已經超過了茶本身的價值。這就好比剛出道的作家，總要喊一些老作家、名作家作為作品發布式的配壺。茶到好處須明壺，然也。

每次對寄茶來的學生或朋友，總是心懷歉意。一是我很少喝茶，茶大多轉送了他人；二是對茶談不上研究，連皮毛也說不上。所以不好隨便吹捧感謝，生怕把紅茶的功勞算在綠茶身上。正如不知道一位新出道的作家淵源於誰，生怕拍馬屁拍到蹄子上，譬如生怕把該讚美張三的，讚美了李四。所以茶背後的學問大了去了，還是不說的好。

國人對茶衣的偏好越來越甚，越來越離最淳樸的原生態感覺越遠了。喝茶最先體會的是視覺，然後才是觸覺，最後才是味覺。這就如本該一讀文本就對作家做出判斷的簡單事，上升到作家來自哪裡，臉面長的漂亮不漂亮，師出是否名門，走路是否風騷或者有沒有先天缺陷，還要看一看是不是少女作家，商人之後，如果有海外背景，這茶衣自然又多了一層炫耀的資本。在中國，喝茶是藝術，當作家也越來越成為藝術了。

所以，我對所謂體制內的作家越來越充滿茶衣般的感覺了。他們是什麼茶並不重要，他們的外在形象很重要。茶衣的宣傳對他們來說，不僅僅是標籤，也是內涵所在。至於茶衣裡面茶的品質高下已經無所謂了，甚至有無茶已經無所謂了。送茶者靠茶衣給接茶者以面子，接茬者以茶衣給自己以尊重。無怪乎啊，茶衣越來越精美，而茶卻越來越沒有味道了。

我對研究茶道的伊說，傳統人對茶藝的研究已經過時，對茶本身的研究似乎也有局限，不如擴展到茶衣吧。研究完茶衣，就對喝茶者或者送茶者的心理構成了最新的對比。何況，茶衣關聯著社會？！

社會階層再分化，也不過兩種人：喝茶者與不喝茶者；而以茶衣而論，世界上也分兩種人，看重茶衣者與忽視茶衣者。二分法有時很有用，對當下社會而言，世人對茶衣態度的分化，會讓社會簡單而又複雜起來。

（2017年7月11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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