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蓮荷-李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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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李木生，中國著名作家。李木生老師在《濟寧看點》開設《午夜燭台》專欄，以饗讀者 。

那片蓮荷

李木生

這是一片野生的荷花。

與它的相遇純屬偶然。當然先是清清的香斷續地飄來，以為是沼澤的泥土味或是水草的清氣。可這味兒分明不是散布在空氣里，而是獨自遊動，與本已凈冽的空氣涇渭分明著。

那是五十一年前的初夏。九歲的我跟著母親步行二百多里，去微山湖的二級壩尋找施工的父親，要點錢、要點糧票，好不餓死。只帶著一點豆餅與煮熟的苤藍疙瘩，母親總是將豆餅讓給我。有一陣，吃了豆餅的我，也實在走不動了，母親就求路過的拉笮草的地排車，拉上我一段路途。見到湖了，卻想不到離父親施工的地方還那樣遠。豆餅與苤藍吃完了，實在餓，我就發現了零星的蓮葉，還有更零星的要開的荷花。幾乎是本能，什麼也不管地就奔荷花而去，抱住就吃，不顧水已淹到肚皮。是母親不顧一切地拽住了我，我們就停在淺水裡看，看見了一片青青碧碧的蓮，裡面就點點著紅紅紫紫的將開未開的荷花。

真想變成一隻蜻蜓，飛到那一桿桿的荷花上，吃飽了，再細細地看花旁的葉、葉上的水珠和荷莛上散布的麻點般的刺。

這是我一生再也忘不了的、刻在了心腸上的甜甜的清清的香。以至在青藏高原的十年，甚至去了美國，也會在風吹來的時候，似乎滿心裡都有蓮葉與荷花的擁動。還有母親虛汗下零亂的頭髮在風裡地飄動，還有面前那樣親那樣近的蓮與荷花。

如果說有一種氣味是融化在生命中的，與呼吸想偕，那一定是蓮葉與荷花的清香了。想想，我這個旱地里生長的人，竟讓蓮荷的氣息滲入在生命里，真真地是一種緣了也是一種福了。

多少年過去，沒有餓死，上學，參軍，轉業在一座小城裡一待就是近三十年，這種蓮荷的味兒卻是並沒有逝去。

大運河就從這個小城穿過，運河的邊上有一個竹桿巷。喜歡這個傍水的龍蛇般搖曳的古巷，常會去轉轉，竟聞到了九歲時的那股清清甜甜的香。找，尋，卻不見。越是不見，越要找，尋。終於在與它相連的另一個小巷——清平巷——的一處小院里發現了。只是幾隻土瓦的缸，盛了水土，長著碧翠的蓮，有一隻缸里就開著一支玉白嫣紅的荷花。

那一刻，就想起早已逝去的童年與母親。也就知道，這化在生命里的蓮荷的香，乾乾淨淨的香氣，是在野地里與民間才有的，會伴我一生了。

2012-9-25下午六時二十六分于山東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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