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臨窗而立的女子

作者：黎荔

午後的陽光，如金粉一樣輕揚，那個臨窗而立的女孩，不知在遙望什麼？長發直垂到腰際，海藻般柔軟和鬆散，她蜷起赤裸的雙腳微微傾著臉，寂靜的身影，象一隻無聲無息的貓。女人在氣質上與自然最為接近，她如同生長在大地上的一株植物，對自然變化有著極為敏感的神經。初夏一絲微風拂過發梢，也能觸動這至為輕盈的靈魂，讓她的臉舒適地側轉過來，在眼中閃出一種夢幻之光。

沉入午後的緩慢之美，光線在身體上跌宕起伏，那是誰的手指隨著聽不見的天樂在漫遊嬉戲，塗抹著生命深處的幽秘。心外幽情為她的面頰添上一抹微醺的緋紅，半開花朵般的一縷微笑，漾開。生命如此脆弱而甜美，像青澀的果實，照著陽光的一邊散發出芳香，被隔絕的另一邊則瀰漫陰鬱。她所凝視的東西是別人所不知道的。像在遠處，或者就在她心裡。對某種東西凝視的人總是很安靜，她沉醉在其中，對任何驚擾都渾然不覺。陽光濯洗過的膚色近乎透明。暖陽當窗，水一樣輕輕地將她浸透，如浸透一片潔白的羽毛。

當一個女子在看天空的時候，她並不想尋找什麼，她只是寂寞，如天空一樣深藍色的寂寞。午後悄悄，沒有一隻鳥飛過，過問青春的花開花落。身體是一座美麗的莊園，探訪那裡的每一片田地，每一道河流，每一個礦藏，這是屬於自我的神秘領地，長長的一生朝夕相伴，生命和幸福都依託其中。可女人自身的複雜，怎麼想像都不為過。女人的身體，以及與這身體相連的人生，就象年代久遠的迷宮一樣，華美，陰暗，曲折，諸多密室，誰又能說得出其真相？

靜靜倚在季節的邊緣，用回憶來消磨這個午後，將一切溫柔都收入陽光的散射中。回首最初的親密，最初的愛，仍能感到那些青澀年月微微顫慄的、如曇花綻放的美。女人的本性原來如此曖昧而脆弱，如一朵開在陰暗中的純白清香的花。漆黑濃密的長髮，水一樣流淌著淡淡的光澤。這一肩可以纏住戀人魂魄的髮絲，在命運的流離中欲往何處去？又將如花瓣一樣，溫柔地拂過誰的臉頰？

日常生活是身邊平緩流淌的河水，女人的一生在其中載沉載浮而去，被大量煩瑣的事務所淹沒。有過折損，有過風沙，有過歷練，有過淘洗，有過山山水水……只有冥想能讓人停留在高處，澄心以靜慮，在最為孤獨和潔凈的一刻，終於回到了起點——這瑩潤，這澄明，是光陰一點一點在肌膚和心靈上打磨出來的。生命的奧秘何在？就象大海的潮汐無從破譯。不管朝顏明艷，還是夕顏沉絳，清澈是女人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

愛情有過美好的時刻，曾經象明亮的閃電，在遼遠的天空中划過。然而，人間之愛，宛如旋生旋滅的風花，總是來得急，去得快。男人轉瞬就從激情的驚濤駭浪中展翅飛出，輕快如一隻沙鷗，女人卻象懷珠的蚌貝緩緩地沉入了水底，承擔起生死相續的自然之道。世界如此這般，由動與靜構成，鳥在青天水在瓶。她的眼神幽藍而迷離，靈魂深處的孤獨，註定要用一生去承擔。

無盡的旅程，終於有點累了，歇息於某個寧靜午後，細看陽光中成千上萬野馬般翻滾奔騰的灰塵，猛然驚心於時間的流逝。時光無止境地輪迴，生命在裡面飄零，脆弱的肉身和隱藏其中難以觸及的靈魂，又算得了什麼，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可代替的，除了時間。在時間裡面，玫瑰和心的蒼老都是無可挽回的。

經歷過滄桑，也儲存著秘密、歡樂以及永恆困惑的身體，走過了許多地方，不知還要漂向何方？這是靈魂棲息的軀殼，一具默默承受風刀霜劍的浮世塵軀，在起落不停的太陽和月亮底下生活著，像一隻忠實的舟筏，在看似漫長實則短暫的航行中，將靈魂送往它所要抵達的永恆彼岸。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