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走出櫃檯，出門仍然少年

此人既不是行長...

也不是行長的男朋友。

上櫃近兩年。

前一陣子，因為有事去了一趟杭州，晚上和朋友吃完飯，吃飯兩個人遊盪在杭城的馬路上，聊著聊著，他突然說了這麼一段話：你變了，現在的你看起來怎麼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就是那種看盡世間人情冷暖，又好像有種被客戶榨乾的無力感，上次我的另一個銀行朋友也是如此，你們干銀行的難道都是這樣嗎？

漸黑的杭城微微下著小雨，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突然停下了腳步，思緒不禁陷入了綿長的思考。

做過櫃員的一般都知道，想要進入櫃內，一般都要先過一道二道門，我覺得這個二道門非常有意思，它就像一個角色轉換器一樣，在過二道門的那個瞬間，你的角色就開始發生了轉換。

同時我也覺得那裡就像一個過濾器一樣，過濾掉你自身的純真與無知，因為你是在和錢打交道，從你進入那裡面的那一瞬間起，你就免不了看到一些醜惡，你得穿上盔甲，武裝自己，因為你免不了和一些人要戰鬥。

那20毫米玻璃外的世界，每天就像是一場場露天電影一樣，真實而露骨地展現著這個世界。

櫃外的人來來往往，行色匆匆，一場過客，一個故事。

1

每當有客戶來匯款的時候，我們都會問：你要匯款給這個人，請問你認識嗎？不要匯款給陌生人。

一般的客戶都會回復：我認識，我認識的。

但免不了有些客戶，一些態度比較差的客戶會回你：匯個款你還這麼多廢話，叫你匯你就匯；我又不是像電視上那些被騙的人一樣，你問這話什麼意思？我當然認識啊，不然我匯給她幹嘛，你有病是不是？問我這種問題。

等等等等。

每次得到這些回復的時候，我心裡總是默念：行行行，當我沒說吧。

有一種好心當做驢肝肺的想法，但是我們不說行嗎？不行啊，尤其是當老年人的來匯的時候，我們更是要長几個心眼，因為我們這個社會，詐騙案仍然高發，我們的一些客戶，仍然不具備辨別的能力，這也就是為什麼你每次去ATM機存款時，它都會反覆提醒你請不要向陌生人匯款的原因，ATM機它容易嗎？

我們，只是在最後一道防線上做著別人看起來微不足道，甚至不被理解的事。

但你不知道，不知道的是我們拯救過多少客戶的財產，拯救過多少可能會導致家破人亡的事例。

希望下一次，你能夠理解。

2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還被人伺候祖宗十八代。

每次發養老金，退休金的日子了，我就會格外打起精神點上班，因為這一天不僅會忙，也會碰到很多不太搞得清楚的老人，你必須打起12分的精神，才能應付的過來。

按了下號子，上來一個年齡並不是特別大的老人，扔進來一本存摺，說取3000塊錢，看這架勢，一看就不是善茬。

刷卡，取錢，簽字，特意在最後一個步驟，點錢的時候讓點鈔機過了兩次，看著他目睹完所有過程，尤其是最後一步他看著機器點鈔的時候，心想著這應該沒啥事了吧，雙手遞了錢給他，並叫他清點一下。

他頭也不回就走了。

可能是怕啥來啥，過了15分鐘，他再次出現在我的櫃檯，一起來的，還有她的老婆，還沒等我問啥，他就開始咆哮：你怎麼給的錢少了一張，我明明看你點的時候是30張，說，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自己拿了一張，我看著你這個人挺老實的，怎麼干出這樣的事，你們領導呢，叫他出來，我要找你們領導。

之後又是噼里啪啦一大堆的罵人，難聽的話。

一旁的妻子在附和。

我很氣憤，但是我一點也沒感覺到做錯了什麼，單位的工資雖然不高，但說我為了100塊錢干出這樣的事，我覺得是在侮辱我。

拿回剛才給他的錢，再次點了下，顯示30張，用手再次點了一下，還是30，但是有兩張似乎黏在了一起，他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在現場點了一次，終於點對了。

一句話也沒說，揚長而去。

剩我一人在櫃內凌亂，回放了他剛才那些難聽的話，突然覺得好笑。

有些客戶，不管辦什麼業務，最後都會說一句謝謝，而有些人，明明是自己的錯，還出口傷人，搞了烏龍，卻連一句道歉也沒有。

3

「幫我辦個網銀。」

雙手接過卡和身份證，又抬頭看了看他本人，明顯不像，於是問他：「請問這是你本人嗎？」

「是的。」雖然沒有打岔，但他的眼神出賣了他。

「那請你報下你的身份證號碼。」我一直盯著他的眼神。

「我記不住。」他又回復道。

「是這樣的，辦理網銀只能限於本人辦理。」我果斷地回復他，因為實在是太明顯了，即使他矢口否認。

「他現在出車禍在家裡躺著，你叫他怎麼來銀行，你說說，怎麼來銀行？」他有點情緒失控。

在被我拒絕了幾次以後，他最終還是走了。

可半小時以後，在他口中說的那個出車禍，躺在家裡不能動彈地人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我的櫃檯前，是的，再一次按號了以後，又出現了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他的眼神，想說什麼又不想說什麼。

你無法要求別人，但你可以武裝自己。

人性本就有醜陋的一面，只是當它真的硬生生地展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無法適從。

4

在銀行公共場所就大打出手的兄弟倆。

試圖拿走前妻財產的丈夫。

因為收繳了一張假鈔就威脅你下不了班的鄉井市民。

每來一次銀行就忘密碼，需要重新掛失重置的老大媽。

太多太多。

大學剛畢業，剛開始上班的時候，會覺得這一切都無所適從，因為與自己所想的那個社會，與自己當初所見到的那個社會竟會如此的不同。

後來慢慢習慣，也漸漸麻木，但心裡卻始終有一種念想。

願你在無數次被人誤解，冤枉以後，仍然能彼此默契，彼此信任。

願你在看遍社會人情冷暖以後，仍然能相信善良，有所願景。

願你在看到社會如此多的不公以後，仍然能堅守原則，堅持底線。

願你在看到那麼多人性醜惡的一面以後，仍然能相信世間美好，懷抱一顆赤子之心。

希望你走出二道門，再次面對這個社會的時候，依舊心態如初，純真善良。

願你走出櫃檯。

出門仍然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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