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全職媽媽一地雞毛的早晨＋視覺日程表

最新 07-01

自從來到美國，上班要開車半小時，先生成了家裡最早起床的人。有時候他起來我知道，有時候不知道。

T起來我是一定知道的。他每天起來的時候，都是因為做夢，在夢裡大喊「I want this」，或者「I want go out」，然後一骨碌坐起來了。起來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為了這個算不算是夢遊和睡眠障礙症，我們約過兒童醫院睡眠研究中心的門診，要在身上接上各種線啊管的監視著，在醫院睡一個晚上。從我預約上那天開始，T就不這麼幹了，睡眠就穩當了，於是兩個月之後，終於快等到睡眠中心看病之前一個禮拜，我就把這個預約取消了。第二天早上，他就大喊著「choo choo train」迷迷糊糊爬起來，一直到今天。他一般坐起來之後發會兒呆，然後就去客廳玩兒了，而爸爸也已經在那裡。既然他沒有打擾我睡覺，那我想，這所謂睡眠障礙就隨他去吧。

我起床的時間我也能預知。就是T纏著他爸玩兒，他爸從新鮮，早上和孩子第一句親切的「睡的好不好」到父愛如山的「去找媽媽」的這十五分鐘之後，就是我起床的點兒。我是起床維持世界和平的。

沒有孩子的時候，一天當中我最喜歡的一頓飯就是早飯。我媽每次去英國和我們小住，都很期盼我給她弄早飯。義大利式的英格蘭式的蘇格蘭式的希臘式的日本式的中國式的。她對日光晒乾的小番茄和黑橄欖讚不絕口。我就著陽光喝一杯咖啡，看幾頁新聞。

T在小一點的時候，斷了母乳之後，我早上有時候要喝一點點紅酒，把自己從嚴肅端莊的性格裡面解放出來，瘋瘋癲癲的唱歌，跳舞，演戲，遊戲。當過父母的都知道，幼兒成天都像喝醉酒一樣的high，他們的頻道只接受類似的瘋癲。在兒子兩歲體檢的時候，他被一屋子陌生的英國健康家訪員溫和有禮的微笑和溫柔的聲音嚇住了，死活不肯進檢查的屋子，哭得滿臉是淚。於是最後，我在診所的走廊里掏出背包里準備好的兩個玩具小車，他一隻我一隻，跪在地上，開始嘯叫著往前爬。我一共爬了三分鐘之後，他才破涕為笑，試著跟我爬。我們這一爬，英國醫生的真實自我也被觸碰，於是T就不害怕了，很快就爬進瘋癲診室。我絕對沒有看到走廊里其他病人同情的眼神。因為我早上喝了兩口酒，眼神有點直。

後來，T的午覺越來越短，晚覺越來越晚，我早上起來就必須喝咖啡了。而且那時候我已經練就了不需要酒精也可以隨時進入瘋癲狀態的基本素質。雖然喝再多都不能把我從嚴重缺覺的狀態中振奮起來，不喝卻真的好像連面對人生的勇氣都沒有了。（插播一句，有一次在Tesco超市看見一個小女孩拉著她媽媽又叫又笑的跳進來，她媽媽也以興奮開心的聲音附和著笑叫。我抬頭一看，這位媽媽臉色蒼白面無表情，與她聲音里的興奮成為鮮明對比。我一下就好懂她的假high，好想把手上剛買的咖啡遞給她。）

媽媽的咖啡有兩種，一種是滾燙的，一種是室溫的，像貓的嘔吐物的味道。通常剛把煮好，稍微放到可以入口溫度的咖啡杯舉到嘴邊，就聽到「mama, help me」的尖叫。我當然會假裝聽不見，你以為呢。我安心的喝我早上第一口咖啡，貪婪的聞著激動我每根神經的香氣。然後「help me」變成了哭腔。假哭，自然的，你以為呢。當然繼續喝咖啡。然後轟隆隆一聲響，洗衣籃倒了。「help me」。我當然不希望昨晚半夜換下來的，T莫名其妙嘔吐髒了的床單成為他的玩具。等我去看洗衣籃的時候，發現人家頭已經埋在翻倒下來的洗衣籃里，腿在外面蹬，奮力鑽進去，喊著help me。我只能拔出孩子，收拾孩子，收拾衣服，立刻拿去洗。然後就著誰往洗衣機里倒洗衣液的問題爭執十分鐘，因著媽媽按了洗衣機開始鍵而不是我開的哭了十分鐘安慰十分鐘，然後停了洗衣機，排掉水，重新讓T自己按開始鍵，又過去十分鐘。於是，就只有室溫咖啡喝了。而此時，爸爸已經到了辦公室，我還沒有吃早飯。孩子早已在媽媽沒起床的時候，由爸爸安排吃了甜麥圈，看看一地的麥片碎屑就知道了。

我當然有很多家長和兒科康復師與早教老師推崇的視覺日程表（visual schedule），幫助孩子學習自我管理和時間管理。但我們也是平凡的人，過著平凡的人生。在視覺日程表幫助下非常祥和的日子也有，也非常美好。但是一地雞毛當日子也是更真實。

（下圖是我們的視覺日常表的一部分。貼在孩子能夠的著的地方，背後是可多次粘貼的貼紙，讓他做完一件事情就把那張圖片挪到右邊去，或者乾脆完全撕下來。他很喜歡撕東西的張力，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