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中「並陰」脈解析

原文：齊中御府長信病，臣意入診其脈，告曰：「熱病氣也。然暑汗，脈少衰，不死。」曰：「此病得之當浴流水而寒甚，已則熱。」信曰：「唯，然！往冬時，為王使於楚，至莒縣陽周水，而莒橋樑頗壞，信則攬車轅未欲渡也，馬驚，即墮，信身入水中，幾死，吏即來救信，出之水中，衣盡濡，有間而身寒，已熱如火，至今不可以見寒。」臣意即為之液湯火齊逐熱，一飲汗盡，再飲熱去，三飲病已。即使服藥，出入二十日，身無病者。所以知信之病者，切其脈時，並陰。脈法曰「熱病陰陽交者死」。切之不交，並陰。並陰者，脈順清而愈，其熱雖未盡，猶活也。腎氣有時間濁，在太陰脈口而希，是水氣也。腎固主水，故以此知之。失治一時，即轉為寒熱。

「熱病陰陽交者死」：熱病初得之時，陰一般還不會耗損過多，但若病程過長，過旺之火邪必損耗陰液，因腎主五液，陰液損則腎陰必虛，腎陰虛至一定程度則必出現陰虛不涵陽現象，於是腎陽龍雷之火則上竄為患，即是陰氣上攻，此時若與右降之陽氣相交，即形成陰陽相交之勢，熱病遇此，猶如乾旱又逢火災，必死無疑。

「切之不交，並陰。並陰者，脈順清而愈，其熱雖未盡，猶活也。」筆者想在此處重點對「並陰」脈法進行一個詮釋。但對此處的斷句筆者稍有不同斷法，筆者認為應該改為「並陰者，脈順。清而愈，其熱雖未盡，猶活也。」與理方通。下面筆者對此作一個重點講解。

並陰者，脈順。脈順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還有脈逆現象呢？

簡單的說，脈是由氣推動血在脈道中流動形成的。那麼即是流動，就應該有方向。同樣，即有方向，就應該有正反和順逆。只是，哪個方向為正為順、哪個方向為反為逆呢？也就是說判斷順逆的標準是什麼呢？

對這一個問題，在此處必須交待清楚，因為它關係到中醫最基本最核心的問題。這一個問題不辯清楚，整個中醫的架構都將不覆存在。

此原理就是：左升右降。

左升右降這一個原理不是中醫所獨創的，而是中醫參照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現象後所總結出來的。我們在面南背北站立時，前為南，後為北，左為東，右為西。這一狀態下，一天的時間內，太陽在早晨從我們的左面升起，在下午從我們的右面降落；而在一年的時間內，溫度（即太陽）則是從春季到夏季逐漸升高，從秋季到冬季則是逐漸下降。也就是說不論在一天的時間內，還是一年的時間內，其遵循的都是先升後降的規律，加上方位就是左升右降。所以說，左升右降是自然界永恆不變的規律。而升者為陽，降者為陰，所以左為陽，右為陰。

天人合一，這一規律形之於脈，同樣也符合。筆者認為，左手脈主升，屬陽；右手脈主降，屬陰。由此脈的順逆也自然就出來了，即左脈以升為順，右脈以降為順，反之則為逆。

那麼這一說法對不對呢？我們以圖來輔助作一個說明：

我們先看圖中的左脈，寸關尺正好形成一個由下往上的腎水生肝木、肝木生心火的順序，這說明體內的能量是由下往上流動、傳遞的；同樣圖中的右脈，則變成由上往下的肺金求生於脾土、脾土求生於腎火的順序，這說明體內的能量是由上往下流動、傳導的。

左右脈為什麼會有這種現象？筆者是這樣理解的：

一、陽主動，陰主靜。這是陰陽亘古不變的特性。動必有所往，靜必有所養。這就如另一對陰陽——男女，男為陽，好動，動的方向是哪呢？當然是「窈窕淑女，群子好逑」，追求異性是生物界的本能，怎麼追求？當然要給人家一定的好處或承諾，要讓對方動心才行，這就是要去「生」她。而女為陰，主靜的，古來女人在家主內，所謂相夫教子操理家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靠男人掙錢養活。所以女人為了這個靜，她必須選擇一個能養活她的環境和人，即要去一個能「生」她的地方才能行。表現在脈上，就是陽脈主動去生，陰脈則靜等別人來生養。

再看另一組陰陽——水火。火為陽，火之性無風自動，而且炎上，火是越燒越高，也就是說其發展方向是以上為順的。而水為陰，其性隨形就器，而且趨下，水是越流越低，也就是說其發展方向是以下為順的。火就象男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要把一切改變成自己的，而水就象女人，隨形就器，嫁給誰就是誰家的人了。

二、陽主升，陰主降。這一現象自然界非常多，上文說的水火就是，而萬物生長也都是從根部開始往上生長，長到一定極限成熟後，就出現陽極化陰，生成果實，於是運動規律又變成「陰主降」了，落到地上來。至此一個生命循環周期結束了，下一個周期等待著大自然溫度的重新升降再重新開始。

另外，水汽循環也是，氣從下蒸發成水蒸汽上升，在上部凝結為雲，以雨的形式下降，完成一個循環過程。這一切，都遵循了「左升右降」的陰陽規律。

講了這麼多，都是為了說明脈的順逆而已。現在再回歸到原文,「並陰者，脈順。清而愈，其熱雖未盡，猶活也。」並陰，誰來並陰？當然是陽來並，此處應該看作熱邪。而這個陰，是指腎陰或陰液。整體理解則就是：熱邪雖盛，且已侵入到腎陰部位，但好在脈氣未逆，左升右降之性未亂。所以說熱清則會痊癒，現在熱邪雖未盡，依舊能活。

一般來說，熱邪都具陽性，輕清上揚，邪熱多在上部。而本例則病從往冬拖延到夏天，熱已乘陰位（並陰），已經很嚴重了。但好在夏熱暑汗，全身毛孔洞開，使內邪有出路外泄（然暑汗，脈少衰，不死）。

而什麼情況下死呢？倉公也作了說明：脈法曰「熱病陰陽交者死」。所謂的陰陽交，即是腎為下部陰脈，本主靜，若腎陰虧耗，攝不住腎陽時，則腎氣必上竄，上竄則與陽交，上下陰陽之火合熱，所以說必死。

而倉公如何能判斷是「浴流水而寒甚」而得病的呢？這個倉公也作了解釋：「腎氣有時間濁，在太陰脈口而希，是水氣也。腎固(本來)主水，故以此知之。」此處斷句也有點問題，應該是「腎氣有時，間濁，」才對。腎氣有時，即是說腎氣未敗，運行有序，只不過是其間夾雜點濁氣(間濁)，此濁氣在太陰脈口（即手太陰肺，寸脈處）變得濡希，這是水氣。因為腎本來主水，同氣相吸，腎之寒水必為外界寒水相引，才能上犯陽位。所以倉公判斷必是落水受寒引起的。寒氣侵襲，收引外閉皮膚鬼竅，使陽鬱閉於內而久無外泄之路，郁久化熱，所以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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