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家鄉現狀和大學生返鄉

今年正月，老家一位表姐的兒子在建築工地遭遇意外身亡，剛剛年滿十六歲，初中畢業，突如其來的意外幾乎壓斷了全家人的神經，表姐對自己沒能堅持讓孩子繼續讀書而陷入深深的自責。表姐夫妻倆這些年都是在外面打工，孩子一直跟著爺爺奶奶，我知道，他們辦完孩子的後事之後很快又要出去打工了。

他們這個家庭幾乎就是目前我們農村老家的一個縮影。我看過王磊光博士寫的《一位博士的返鄉筆記》和黃燈老師的《一個農村兒媳眼中的鄉村圖景》兩篇文章，可以預想，全國偏遠農村的現狀幾乎都能看到這樣的影子。經過讀書無用論和大學生就業困難思想的輪番洗劫之後，如今，老家這一代學生選擇努力讀書考大學的越來越少，十幾年前，我們村裡同齡的人當中，每年考上大學的都有七八個，現在選擇繼續讀高中的孩子遠不如十年前多，返鄉過年的那十幾天中，大部分人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賭博。

隨著男女比例失衡和農村民風的惡化，女孩子的結婚年齡不斷被推前，近兩年，甚至剛剛初中畢業的女孩子嫁人也是屢見不鮮，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本身都只是一個孩子，完全缺乏對家庭和婚姻的認知，缺乏對社會的了解，卻轉眼就變成了孩子的母親，且不說對孩子的教育無從談起，這樣的婚姻關係也是沒有基礎和保障的，即便如此，村裡積攢的適婚男青年還是每年都在增加。

現在在農村說一門親事的硬體要求越來越高，樓房是毫無疑問的，其次是彩禮錢每年都在漲，十五年前大哥大嫂結婚的時候，彩禮錢是六千多，現在至少六萬以上。十五年前，村裡90%以上都是麥草房（用麥秸稈蓋頂的房子），擁有水泥平房的家庭在村裡算是條件較好的，現在，已經沒有一家還住在麥草房中了，多數人家都有兩人或多人在外打工，改建房屋以兩層為標配，但是同村中攀比的風氣也越來越濃，去年，同村的一個遠房表哥舉債三十萬建新房，但家中唯一的收入是夫妻二人在外打工的工資所得，家中還有七十多歲的父母和四個尚在讀書的孩子，房子剛剛裝修結束，夫妻二人就到浙江打工去了，孩子全部丟給兩位老人。村裡這樣的情況很普遍，偶爾就有老人死在堂上，鄰里之間幫忙張羅，好幾天了家裡打工的人才能趕回來處理後事。

有幾類家庭私下裡被議論得最多，一類是因病返貧；另一類則是因教返貧。但議論最多的是第二類，舉全家之力送出一個大學生，畢業之後卻無力在村裡蓋個像樣的小樓，遠遠不如有多人在外打工的家庭那般殷實，這又更成了讀書無用論的另一個強有力的佐證。現在，村裡的大學生們常常都不回家，或者說是不敢回家，我作為這個群體中的一員，深知這種黃蓮入口的滋味。返鄉的大學生中，大多數進入當地的基層公務員系統和教師系統，他們的工資收入也遠不能和有多人在外打工的家庭相比，所以，他們常常也是被同村人私議的對象。

這樣的現狀，很多人對於家鄉的未來深表擔憂，他們都想為家鄉能改變而做點什麼，但是又很害怕回去，無法直視那一雙雙充滿鄙夷的眼睛。前幾天，我看到網上熱傳的返鄉小學教師韓蓉和她的大學老師王昱娟的往複信內容，韓蓉說到的問題與我的家鄉也極為相似。

「我們出去上大學，難道就是為了不再回到家鄉嗎？」

或許，王老師在信末的兩句話可以點醒我們：「我們要不要返回城市，或許不是最關鍵的，為什麼返鄉才是！」

（點贊是種美德，歡迎關註：醉愛烏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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