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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公里的朝聖之路,磕出了信仰,也磕出了九千萬票房

兩千公里的朝聖之路,磕出了信仰,也磕出了九千萬票房

文 | 戈弓長

編 | PEPE

電影開篇,在藏文字體片名《岡仁波齊》過後,映現出一方雪山腳下剛剛蘇醒的村莊。有人說,在晝夜交替,由昏入晨之時,你能透過那殘存著睡意的倦容,看到一個人最真實,最無掩飾的靈魂。而這片土地的居民如此淳樸,他們的生命如此簡單,本就沒有需要藏起的東西。鏡頭進入一戶藏民家裡,人們起床,燒水,念念有詞。男主人點起神龕前的酥油燈,一家人圍坐炕上攪拌糌粑。早餐完畢後,男子們牽牛放牧,砍柴,談論自己早逝的兄弟,還有去拉薩朝聖的未竟心愿。夜色降臨,家人們再次團聚,吃一口糌粑,就一口酥油茶。停電了,點起蠟燭,女人們搓著麻繩,說年後想去朝拜聖山,馬年到了,這是岡仁波齊山的本命年。

《岡仁波齊》是張揚導演又一部西藏題材影片。2016年上映的《皮繩上的魂》和《岡仁》一起在藏地拍攝,給人的觀感卻大異其趣。前者是名副其實的「故事片」,講述殺生無數的獵人塔貝為洗刷罪孽,踏上朝聖之途。影片採用了套層結構,三線交叉,多線敘事。片中布景,人物,景觀都有意處理成超現實效果,情節充滿了戲劇性。還融入了拉美魔幻現實主義風格,構築出一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宗教寓言。影片里充滿了天珠,靈魂,輪迴,活佛,神鹿,掌紋地等神秘符號,烘托出一個「想像的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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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繩上的魂》海報

《皮繩》像那些總覺得欠點火候的國產故事片一樣,口碑不佳。「中國西部片」的粗礪和異域風光的瑰麗,專業演員的漂亮很不搭配。導演想要將商業類型片的豐富好看,以及藝術片的思想性兩相融合,兼顧市場觀眾和自我表達,想要優點盡占,可惜左右不靠,都不純粹完整。玩轉結構除了平添繁瑣冗長,更令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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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繩》中為了豐富文本涵義,加入一個寫這個故事的作家尋找創作出路的戲外戲。作為創作者,張揚談到這兩部電影時曾自陳:「前面兩三年迷茫混亂,一直在想,拍一部商業片或者類型片是我想做的么?這是我一直糾結的事情。」《皮繩》和《岡仁》作為張揚從影以來的第8、9部作品,試圖向兩個背道而馳的極端各自前行——商業性或者紀實性,探索自身創作的新可能。兩部電影中都有「魂」一字(《岡仁》的英文片名為「靈魂之路」),張揚在形式實驗之外,帶著「個體的困惑」,踏上重新找回靈魂的「自我尋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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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代」導演是最早接觸西方搖滾樂的都市青年。是新浪潮、新好萊塢、「垮掉的一代」和嬉皮士的精神繼承者。是巴贊真實美學的真正徹悟者。他們經歷了80年代末的理想破滅,畢業後淪為被體制拋棄的生不逢時的一代,始終和主流價值觀、大眾審美情趣隔離,很難真正站在大眾的立場上,商業起來。有人說遠離民族、歷史、傳統等宏大字眼,只講述自己故事的「第六代」迄今沒有長大成人,依舊在剖白自我內心和陳述青春的私語。對那些徘徊在城鄉間的縣城,大都市的骯髒後河,社會角落的邊緣人的關注,與其說是投注了社會關懷,不如說投注的依舊是自我,視野和胸懷依然狹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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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

在《岡仁》的訪談中,張揚談到自己時說,「我不是賈樟柯那種很早就建立了自己一套語言的導演,我的創作語言一直在形成中。」和「第六代」導演的主部——北京電影學院89屆、91屆的畢業生不同,張揚畢業於中戲。作為北影廠老導演張華勛之子,他出生於藝術世家,父子間或有對抗,但絕非對立。父親是他藝術之路的淵源。他的最初作品不像「第六代」導演的發軔之作一般,決絕激越地描摹都市邊緣人的青春困惑,勾畫他們動蕩不安無處歸依的生活。用搖滾樂聲嘶力竭地宣洩自己的一無所有,極端地想要解剖自己的內心,只述說「自己眼中的世界」和主流生活與道德決裂。而是一定程度繼承了中國電影現實主義的風格,反映市井人間的生活喜樂。

張揚甫一掌鏡,就不那麼「先鋒」和「叛逆」,《愛情麻辣燙》《洗澡》兼顧市場和觀眾,傳統觀影趣味和時尚文化,獲得商業成功。他的背後似乎總有著父親威嚴又寬厚的目光,這是一種依戀也是掣肘。直到那部《昨天》,如同片中那個打在父親臉上響亮的巴掌,他終於在輾轉一圈後袒露出這一代人的精神底色,也終於將自己歸入了「第六代」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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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麻辣燙》高圓圓在聽告白磁帶

似乎命中注定,「第六代」如果要編排一個遠離自身經驗的離奇故事,就顯得虛假做作,反而真誠地表達自我,無論是否粗糙,總會真實感人。《皮繩上的魂》作為「過載」的文本,不成功的商業嘗試,塞進去的各種元素將導演想要傳達的「自我尋找」的主題層層疊疊地吞沒了。《岡仁》則一切回歸質樸,走上另一條簡單純粹的旅途。張揚首先打破了「劇本→拍攝→後期」的一般創作流程,採用紀錄片拍攝手法來拍故事片。

影片採取一種「就地取材,加以藝術改造,邊體驗邊創作」的拍攝方式:一切從生活里擷取,在四川甘孜縣芒康村找來主要人物——包括喪兄的老人,孕婦,屠夫和女孩。觀察和記錄他們的生活,如吃糌粑,燒香,砍柴等再加以編排。朝拜行為在芒康村裡原本並非習俗,不過這些業餘藏族演員們本來就心嚮往之,欣然上路。朝拜路上遇到路人對他們的姿勢提出意見,路遇一對兄妹朝拜者,途中孩子出生,老人死去。還有撞車,包括路遇雪崩等頗具戲劇性的情節,也都是真實遭遇,或是所見所聞的凝練濃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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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岡仁》的體驗對張揚而言,既是對父輩創作方式的眷戀——他回憶起上世紀50、60年代,老一輩創作者在取景地深入體驗生活,劇組一呆就是半年。也是對自己青春時代的追索——他想到自己年輕時,也曾帶著兩本書,幾盒磁帶和一口鍋獨自上路。「年輕時會想很多很大很虛的問題,但這是一種必要的經驗。」他提起對自己,對他們這代人影響很大的「垮掉一代」傑作——凱魯亞克的《在路上》:迷茫空虛的年輕人和一切社會的「正統」與「秩序」決裂,固執地獨自上路,去尋找愛情,人生價值,內心的自由和真實的自我。

張楊說,拍《岡仁波齊》的時候,30多個劇組成員和外界很隔離,住在帳篷里,也沒什麼手機信號,很多時間都在獨處,可以思考很多問題。在藏地,有充分的時間和空間把所有的東西更多指向自己的內心。影片中磕長頭的人雖然沾親帶故,一同上路,但是一旦朝拜開始,只能是各人拜各人的,是一種只屬於自己的孤獨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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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波》的故事簡單的能用一句話說完,影片所做的就是盡量排除一切枝枝節節,將人物,造型和情節一再簡化和提純。先用很少的篇幅交代完一同出發的若干人物,朝聖的籌備工作,以及他們的行為動機——如殺生太多的屠夫想要贖罪,老人惦念亡兄,女人要為即將出生的孩子祈福,所有人都要為眾生祈禱之後,剩下的敘事就像影片中的主要場景——磕長頭的318國道一般平鋪直敘,只有不時出現的路碑提示著旅程。不時加入一些小事件,如遭遇極端風雪,車禍,婦女生產,還有體現藏地淳樸人情味的招呼路人喝茶,每晚住在帳篷里一同祈禱等加以調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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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語言極為簡單,放棄了90年代以來用以製造紀實感的手持攝影,只有低角度的固定機位橫搖,低姿態地記錄磕長頭。如果不是不時切入大遠景的藏地景觀,這條山下蜿蜒的水泥路和別處也無不同。影片對這些高山大湖的高原環境的表現極為克制,有意去除了「民俗化,異域化」,鏡頭少顏色淺淡,採用一種收斂的青灰色影調。其目的就是製造一種平常的觀感,讓人物和觀眾貼近,不再是獵奇目光下的「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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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簡化之外,影片整體敘事簡潔卻完整,平淡卻讓人不至於昏昏欲睡的法門是——學院派導演張揚在紀錄片式的影像之外,採用了「公路片」類型的情節模式組織影片。「公路片」中一眾各懷目的人結伴上路,經歷了一次現實的,同時是「人生之旅,心靈之路」的象徵式旅程。最終旅行結束後,他們獲得了信仰,生命意義,個人身份的確認。

《岡仁》就像是一種「高原家庭公路片」,男女老幼的藏民們在路上遭遇挫折困難,結識新夥伴。包括交通工具,載體——拖拉機被另作他用,用來犁地,後又被損毀。這些「公路片」的常見情節一個都不缺。在實現最終目標——攀登岡仁波齊山之前,先完成一個小高潮——朝拜布達拉宮,可是老人去世了,這種起落也是故事片敘事的標配。而且影片還有點「體育片」的感覺,事實上,轉經磕長頭本來就是藏民的身體鍛煉方式,影片中高原徒步跪拜的生理心理考驗,讓人幾乎感同身受的勞苦和堅持,肉體的疲憊和精神的磨礪,都帶有「高原體育片」的樣貌。

片中還有兩段十分「第六代」的情節,那些底層人的生活和情愛:朝拜的一行人到達拉薩後暫時安頓在旅店裡,男人們到工地搬建材掙盤纏,女房東讓他們替自己磕長頭。18歲的小伙喜歡上了洗頭房的女子,問她要不要隨自己一起去聖山。不過其中已經沒有了年輕人關注社會階級和揭露陰暗面的批判銳氣,代之以中年人的幽默,溫情和寬厚。

影片上映後,這部「無明星,無宣傳,無劇本」的作品一反常態獲得了超過預期的票房和極大關注。對其的評價有「高原雪域洗滌都市人浮躁身心」,「喧鬧啁哳IP時代的一股清流」。也包括「封閉落後的底層人被宗教洗腦」,「混合了巫術苯教的外道統治下,無出路的愚眾毫無意義的苦勞」。片中,跟隨朝拜者運送行裝,避免事故的拖拉機上,漢字「扶貧開發」格外扎眼。片中,朝聖者的道路被溪流擋住了,他們繼續磕長頭過去,兩輛後窗貼著地圖和戶外俱樂部標誌的「自駕游」越野吉普,從他們身邊揚起高高的水花,絕塵而去。

西藏似乎早就成為一種濫俗的流行文化消費:內地遊客吸著氧氣,戴著墨鏡,腕子上纏著價格不菲的佛珠,也許還有價值連城的天珠,在大昭寺,布達拉宮,八角街前雙手合十,「洗滌身心」,自我感動一番,拍照發朋友圈。對那些磕長頭的人,無論視其為虔誠還是質樸,總是帶著優越和獵奇,端著非我族類的心理。有體力的騎行川藏,「天路」上誕生了多少色彩繽紛的段子。有財力的,喜馬拉雅山也早就成了富豪們花錢就能征服的娛樂,藉以標榜自己在登頂財富榜之外的豪氣。我們這些自詡科學現代理性的都市漢人,在這個一切都早已「去魅」,信息爆炸的商業時代,要的就是最快速地掌握事物的意義,再功利地估算其價值,找到最經濟省力的佔有方法,並對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

《岡仁》中,最令人驚異的就是這些藏人的單純和直接,他們從不會估算成本和意義,不會計較自己的得失和勞苦,從不隱瞞和欺騙,決定在瞬間就做出。片中離家已遠的朝聖者遭遇了車禍,運送行裝的拖拉機壞了,他們不假思索,先把拖拉機推動一段,人再返回補上這一段的叩拜路,交替往複。張揚實際上有意避免了對宗教問題的討論和具體展現,片中鮮有出現佛像,無論是布達拉宮還是岡仁波齊山,都沒有特意展現其如何壯美。片尾的「天葬」也用兩個石堆帶過。

對這些藏民而言,聖山有屬相,有本命年,像是身邊人一般。朝拜和念誦只是平凡生活的一部分。他們從不覺得自己窮,樂於招呼每一個路過的同胞,分享飲食。他們也不覺得苦,推車上坡時一起唱起歌。他們也有迷惑,命運對他們並非公平。但他們不畏懼死亡,當親人逝去,他們認為能在聖山腳下往生是種幸福。對他們而言,人生就是一次從容的旅途,而佛就在神山聖湖,風馬經幡,每一塊石頭裡,每一次的蹲起叩拜中,在他們的心裡。這都不能不讓觀眾重新思考我們原本孜孜以求的東西,蠅營狗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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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信仰缺失」是這些年的流行話語。易中天曾總結國人「有鬼神無宗教,有崇拜無信仰」。一些內地信教者熱衷放生,不管不顧地破壞生態,為的是「功德速成」。還有燒香奉納,許下名利,賄賂神佛。「朝陽區三十萬仁波切」,延請僧人為別墅豪車開光的奇聞也數見不鮮。佛教作為消遣和迷信,成為人們精神空虛,價值迷亂的掩飾物。身體,慾望,名利,地位,金錢,是現代人沉重的肉身,一再把靈魂拉入泥淖,不見菩提。而《岡仁》告訴我們,信仰沒有什麼神秘,只是2000公里的磕長頭而已。信仰的意義和價值,就是這麼身體力行,一步步磕出來的。朝聖者在這種不斷重複的肉體勞累中,精神因為專一而自由,心不隨境遷,摒棄了喧囂和躁動,專註於內心體悟,在孤獨和靜穆中審視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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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仁》最真誠可貴的是,創作者沒有自詡能真正了解這些人。導演始終選擇了一個小心翼翼的旁觀視角,保持一個既近又遠的距離。與其說張揚想要表現「磕長頭就是用身體力行的方式讓人拋開世俗雜念,回歸到人最根本要思考的問題」不如說他藉由拍攝這些人來尋找自我,也帶領銀幕前的觀眾一起找尋。影片讓人想起田壯壯導演的傑作《德拉姆》,這部表現「茶馬古道」的紀錄片大氣磅礴,展現90公里多變的雲南景觀,介紹了11個當地人的命運。影像的基調,室內的光斑,人物的光比,畫面的景別的設計精緻優美。其細膩全面地涉及到歷史文化社會的方方面面,被張會軍稱為「一種文化人類學,民族志和社會性紀錄片形式的混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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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前輩的成熟厚重,寬廣博大,知天命之年的張揚,依舊迴避了宏大的意義,一切從簡回歸本心。他說自己不算佛教徒,只是有些親近。「修行不一定是佛教的,而是自我的。」這部「第六代」作品,依舊是從自我出發,而這一趟「尋找自我」之旅最終卻見了眾生,見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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