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門事親，為了外婆學中醫

第 18 期

親恩何報儒門事親

作者| 陳先翰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兒時外婆就是唱著這首歌謠，帶著我在暑夜的庭院里乘涼。她用她那溫柔的臂膀將我摟在懷裡，一邊輕輕地哼著歌謠，一邊用那把大蒲扇為我扇風和驅趕蚊蟲。

每當此時，我就會問外婆：「外婆，你為什麼總是給我扇扇子啊？你為什麼不給自己扇啊？」外婆笑著說：「因為你是我的乖外孫啊！外婆啊，怕你熱著了，怕你被蚊蟲咬了啊！外婆不怕熱，也不怕被蚊蟲咬，那當然只有給我的乖外孫扇了啊！」

那時的我還真以為外婆說的話是真的，卻不知道這就是外婆用她的方式將愛給了我。而我只是稚氣地對外婆說：「外婆，等以後我長大了，不怕熱也不怕蚊蟲咬的時候，我也要替你扇扇子！」外婆幸福地笑了，而她的乖外孫就這樣在她的懷抱里睡著了。

記得平日里外婆總是做很多很多好吃的飯菜給我，而她自己卻從來捨不得吃一口，她自己總是吃隔夜剩下的飯菜。當我偶爾發現外婆的「小動作」而責備她為她夾菜時，總可以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種幸福的滿足。也是在那時，我才發現外婆的小藥箱里總是常備著香砂養胃丸和止痛片一類的藥品。

曾經在外婆吃藥時，我也傻裡傻氣地問過外婆為什麼要吃藥啊，外婆給我的回答卻是：「今天我的乖外孫給外婆夾太多肉吃了，外婆啊，不喜歡吃肉，肉吃多了胃就會不舒服呢！」外婆一個笨拙的謊言，就這樣欺騙了她這個乖外孫十幾年，而我竟然如此的相信。

外婆對我的愛猶如當年暑夜乘涼時輕柔的月光一樣鋪滿了我童年和少年的所有時光。在外婆精心的照料下，昔日依偎在外婆懷抱里乘涼玩耍的小男孩，已長成了一個高大的小夥子了。也許是由於我的年少無知吧，外婆對我的好，竟被我在平淡的生活中給忽略了。兒時的記憶，對於已經長大成人的我而言也猶如那一晚的月光一樣變得朦朧了。

2005年，我參加了高考，本想以優異的成績和一封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來回報她老人家對我的關愛，卻因為我的發揮失常而被調劑到了廣西中醫學院的管理專業。我很難過，因為自己沒有考上心儀的大學，也因為我讓疼愛我的外婆失望而內疚。懷著遺憾和失落，我來到了中醫學院，用頹廢和消沉對待我的生活和學習。

但一個意外將我從渾渾噩噩的日子裡給拉了回來。那是上大學的第一個寒假，它本應該是一個歡樂祥和的春節。我的姨婆（外婆的妹妹）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與親友們吃年夜飯太過開心了，在晚飯後突發腦溢血被送進醫院搶救。

在那個萬家歡樂的夜晚，我們一家人在寒冷的重症監護室外焦急地等待著上天對於一個生命的最後宣判。看著外婆獃獃地坐在門外的椅子上，在那裡喃喃地說著：「吃年夜飯時還是好好的，剛才她還給我夾了菜呢！怎麼一下子，一下子就……」醫生出來了，告訴我們姨婆走了，而外婆還在那裡獃獃的。

在那一刻，我才體會到人世間一個莫大的悲哀，那便是失去一個親人的悲痛。也正是在那一刻，我才從外婆的悲痛中看到，原來我的外婆已是這般的蒼老和脆弱，才發現她在寒風中的身影已不再是兒時記憶中的那般硬朗了；在那時，我才發現外婆已在無情歲月中走到了風燭殘年；也正是在那時，我才發現外婆幾十年落下的胃病已成了宰割她所剩不多的生命的兇器；也正是那時，我才發現我也害怕外婆像姨婆一樣離開我。而我又該怎麼辦呢？

突然一個聲音震撼了我———儒門事親。似乎還隱約記得在一堂中國醫學史課上，老師曾經說張子和的《儒門事親》這本書的書名就是想告訴我們，要想好好的侍奉親人，就要通曉醫理。是啊！如果自己做了一個好醫生，那不就可以為外婆解除病痛了嗎？而自己現在不正在醫學院校里讀書嘛，雖然我學的並不是醫學專業，可是學校卻可以為我提供很多資源啊。於是從失去親人的悲痛中，走上了儒門事親的求醫之路。

假期結束後，我開始重新抖擻自己的精神，懷著為親人解除病痛的願望踏上了學習中醫的道路，開始了我的儒門事親之路。

可是，中醫的學習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期間我遇到了因為醫古文基礎差而讀不懂經典的挫折；遇到了分不清中醫概念與日常醫學知識之間關係的困惑（如中醫之五臟不等於西醫的臟腑器官）等等問題。但當初失去親人的悲痛和儒門事親的心愿讓我堅定，一批志同道合的同學的鼓勵，還有老師在困惑時的指點迷津讓我在學習中受益匪淺。

當然更有外婆從她平日的積攢中拿出錢來讓我買中醫書籍的親恩讓我時刻沒有忘記學好中醫侍奉親人的誓言。終於讓我在學習中慢慢地領略到了中醫的博大精深和那一份胸懷天下濟世活人的厚重。讓我慢慢地在中醫醫德的熏陶下從當初懦門事親的狹隘學醫動機中走到了懸壺濟世的大醫精神境界之中。

大二暑假，外婆再次因為胃病疼痛而茶飯不思，雖已接受治療卻未見好轉。剛期末考試結束後，我趕緊買車票回家，運用自己一年半以來所學的知識為她看病。經過對外婆的認真仔細辨證之後，我認為外婆是由於素體不足、脾虛氣滯再加上多年的飯食勞倦而損傷脾胃，故納運乏力、升降不利。

我運用《傷寒論》中的厚朴生薑半夏甘草人蔘湯加減補中益氣湯為外婆治療，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外婆在服用三劑之後，已可以進食一碗米飯和些許湯、菜了。後來再經過我的調理，外婆十幾年的老毛病竟然被她疼愛有加的外孫第一次開出的中藥給治好了。病好了之後，外婆外出買菜遇到熟人便誇獎她的外孫有出息，並鼓勵我要更加努力地學習。

看到外婆的病被自己治好了，我非常開心，因為我終於可以實踐當初儒門事親的心愿了。但我知道自己做得還遠遠不夠，我也知道，現在的我已不再單純地為了事親而學醫，而是懷著做一個濟世活人的蒼生大醫的心愿在杏林這一汪洋大海中奮勇前行。我堅信正是由於這一份親恩才讓我與中醫結下了不解之緣，也正是由於這一份親恩的鼓勵讓我在杏林之路上行得更遠更遠。

* 本文摘自中國中醫藥報，2008年1月18日，由中醫書友會整理編校發表，尊重知識與勞動，轉載請保留版權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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