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饑渴的是性，還是親密？——關於性的女性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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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饑渴的是性，還是親密？

——關於性的女性面向

紫膺/文

與女友們聚會，交流各自在性方面的理解，然後有一個很深的領悟。

在我們這個社會中，有關性的語言和文化幾乎都是男性中心式的，最大的特點是性是高度慾望化的，性慾如同一個蓄水池，其動力機制是水蓄滿、釋放，再次蓄滿、釋放，反覆循環。

在兩性交往的領域中，大部分時候，女性是那個性刺激者，負責喚醒男人的性，然後滿足他，自己也從中獲得滿足。有關性的一切，兩性都是這麼受教育的。這樣一種建構的另一個特點是，性行為和日常行為是分開的。因為性行為的目的是將蓄水池中蓄滿的水放掉，放掉了就不需要做什麼了。圍繞這個機制建立的最基本的兩性關係，近幾年漢語系統新造了一個詞來稱呼它：炮友。

這樣的建構中，忽視了性的另外一個面向，我將之稱為女性面向，其最大的特點是親密，包括身體、情緒和情感的親密。（我要指出，這裡的「男性中心化」「女性面向」是從心理學意義上來說的，意思指男性法則和女性法則，分別象徵抽離、個體、獨立和聯結、群體和親密等。並非指具體的男人和女人，對性的男性面向和女性面向，每個男人和女人都同時有這兩種需求。）這種親密可以稱為泛化的性，包括親吻、撫摸，甚至僅僅是兩個人某種「在一起」的感覺，就可以獲得很深的滿足，並不一定需要性交。這種滿足感不是慾望的釋放帶來的，而是經由這些性的表達，一個人觸摸到了他或她存在的本質。而這個本質又與另一個人相互映照。

這是一種基礎性的需要，尤其對女性而言，它是女性紮根於自己的本質——和大地母親蓋亞聯結，活在肉身中的一種體現。這種親密會使女性認同於自己的陰性能量的本質，因此獲得很深的滿足，並感到安全。然而，這一面向並沒有成為社會的共同意識而被普遍地覺知到，它的表達一直是隱秘的、個體性的，未被看到和尊重，散落在高度慾望化的性的語言和文化中。

因此，在我們很多關於性的表述中，基本上只能看到第一種描述。龐大的色情產業就是圍繞著這種高度慾望化的性語言建構起來的。在其中，女性順理成章地成為性的客體，目的是滿足男性的慾望化的性需求。當然，也有以男性為客體的色情作品。

女權主義一直在對這種男性中心式的性語言和文化表示反對，然而大部分情況下，其試圖將女性從性客體的位置扳到性主體的理論表達和實踐，仍然是男性化的。比如：婚姻被一些人簡單而極端地理解為女性為男性提供免費的性服務和家政服務；女人也可以睡很多男人；女人可以嫖男妓；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保持「炮友」的關係，等等。這裡的邏輯是簡單的：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如果女人能按照男人的做法活著，她就獨立了，獲得了主體地位。

在這種表述中，性的女性面向是被忽略的。這是我多年來一直困惑的地方。經過長時間的探索後，我漸漸發現，那種社會主流認可的、高度慾望化的性絕不會令我滿足，即使我在一個高度安全的關係，比如戀愛和婚姻中。我真正需要滿足的是這種身體的親密、情緒和情感的親密，而不僅僅是通過性行為獲得高潮。那種高度慾望化的性有著割裂的、孤立的特質，是與我，作為一個女性的本質是對立的。「炮友」這個詞總是令我不快，後來我意識到是因為這個詞中包含了非常重的割裂和孤立的意味。

一個女朋友的經驗可以證實這一點。她很長時間單身，以她這個年紀，很容易體會到某種「性饑渴」。然而，她遇到她的男友後，感到一種很深的滿足，卻不僅僅是性方面的，而是某種神秘的身體、情緒和情感的親密。幾乎是奇蹟般的，那種似乎很可怕的「性饑渴」從她身上消失了。此時她才明白，她饑渴的並不是性，而是親密。但對發生在她身上的現象，我們的語言系統扔給她的只有「性饑渴」這樣的詞語。「親密饑渴」，對不起，這個詞還沒被創造出來。

我們的語言和文化將性單獨地劃分一個領域，這就有性與愛的分離與一體的討論。在這種思維模式的主導下，我們很難將性看成人類彼此聯結的一種方式之一，就像人類運用符號化的語言、肢體的語言來交流，並達成理解一樣。性這一交流的語言是原始而本能的，是基礎性的，也是神秘的，但這些特點並不應該使它成為單獨的、孤立於日常生活的某種行為。

在很多鼓勵女性擺脫性客體角色的描述中，獨立性作為現代女性的重要特質被強調。這並非有錯，只是在女性尚未察覺自己對身體、情感和情緒親密的需求，更談不上滿足的基礎上，談獨立，只能是一種脆弱的、虛假的、空虛的獨立。它不能解放女性，使女性真正的獨立，而是讓女性懸停在一個既做不成男人，又不知道如何做女人的尷尬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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