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榮光都轉瞬即逝

"我要把我的生命融合到更大的生命里，

隨著歷史一直走到時間盡頭。"

來看看安安的義大利之旅吧！

暑假當然是旅遊的好時機，不知道讀到這裡的你，有沒有想要出門轉轉呢？

我們的主要作者安安可一點時間都沒浪費，迫不及待地開啟了她的義大利之旅。通過遊覽義大利的很多城市，她近距離地感受到了當地的風土人情，還有古老的文化。

話不多說，現在我們把話筒交給安安吧！

Ma ben veggio or sí come al popol tutto

favola fui gran tempo, onde sovente

di me mesdesmo meco mi vergogno;

et del mio vaneggiar vergogna è l frutto,

e l pentersi, e l conoscer chiaramente

che quanto piace al mondo è breve sogno.

(Yet I see clearly now I have become

an old tale amongst all these people, so that

it often makes me ashamed of myself;

and shame is the fruit of my vanities,

and remorse, and the clearest knowledge

of how the world s delight is a brief dream.)

----Petrarch Sonnet I from Il Canzoniere

那是一個曾經輝煌過的國家。她無數次站在西方文明的頂端。你在文字和圖像里見過她，在人們人們口中聽過她的名字，在腦海中夢想著她。如今，她經濟不振，已經沒了當年的榮光；而她古老的故事還流傳著。所有過去的都是一場幻夢。

第一站是都靈城。那是2015年的夏天，尤文圖斯在歐冠決賽惜敗給巴塞羅那。皮爾洛遠走紐約城，21號球衣被初出茅廬的迪巴拉接下。我背著皮爾洛的那本《我思故我踢》，企圖在球衣上印下皮爾洛的名字，卻失敗了。與尤文圖斯典型的意式防守一樣，都靈城是平靜並使人安心的。整座城市的規劃都是表格一樣的街道，停車場都在地表以下。沒有太亮麗的顏色，除了陽光和樹木，以及教堂牆壁反射陽光的淡黃色。在街上走，有一位吹著薩克斯的男人，身邊沒有聽眾。不了解的人會覺得，這是一座很普通的小城，人們在這裡過著沒有激情沒有故事的日子。但這裡的多莫收藏著羅馬教堂認證的基督耶穌的裹屍布，每個世紀只對外開放幾次，吸引無數信徒前來朝拜。這裡還有義大利目前最好的球隊-尤文圖斯俱樂部。她在21世紀早期因為電話門而陷入低谷並降級，卻很快重新升級並連續取得意甲冠軍。這裡有一位巔峰了20年的門將；人們說，布馮或許不是世界第一門將，但但凡想當世界第一門將的都要比過他。他是足球界的活化石，將會被永久銘記。

第二站是米蘭。這是一座現代化的城市，是時尚和藝術的大都市。但同時，它也有輝煌的歷史。文藝復興時期的米蘭與佛羅倫薩是在半島北方最強大的兩座城邦。這裡有無數的教堂和廣場。米蘭大教堂是一座一半拜占庭式一半哥特式的建築，白色的石牆在夕陽下顯得無比神聖，不是信徒的人也會被深深震撼。信徒說，這是上帝的光輝；不是信徒的人說，這是人類的偉大。在屋頂俯瞰城市，倚著刻著雕像的支柱，想起佛羅倫薩人米蘭多拉說的，人類有不盡的潛能。在人道主義誕生的國家，我看到他們自信的原因。這些建築，這些一次又一次毀滅又被重建的城市，這些藝術與文字——它們不是向上帝祈禱來的，這是人類自己的成就。

然後是水城威尼斯。那裡有很多遊人。在碼頭上無數的商販在向遊客販賣威尼斯面具。那些面具有著華麗的色彩和裝飾，無比的美麗，許多遊人都購買然後戴上或者裝起來。但他們中又有誰知道，那些有著長鼻子的面具是瘟疫時醫生的面具，鼻子處是為了凈化空氣放藥草的。又有多少人知道，離主島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叫Poveglia的島嶼是專門用來隔離黑死病人的地方。當地人叫它死亡之島，漁民也拒絕接近那片水域，政府禁止人們進出那座島嶼。據說它曾被私人購買，卻無法被居住。但我當時還不知道那座島嶼，只知道黑死病的故事。黑死病總是被遺忘在最見不得光的地方，因此我們只看得到貢多拉、彩色玻璃、蕾絲花邊、和聖馬可廣場和教堂。人們說，這座城幾十年以後便會消失。當年的威尼斯人在海水中用木樁建立起這座城市，並使得她無比美麗與富裕。縱使無法永恆，她的光輝也永遠不會被遺忘，因為這是人類的奇蹟。

然後去的比薩。有斜塔，有施洗堂，有教堂，以及墓地。順著盤旋的窄樓梯一圈一圈地爬上塔頂。塔上有鍾，明明不在聖母院卻讓我想到了那個敲鐘人。從上空俯瞰這座小城，敲鐘人是否也有過他的艾絲美拉達？天很藍，離末日還很遠。

佛羅倫薩，或者，按照詩人的說法，她叫作翡冷翠。車進不去城，只能走路。在文藝復興誕生的街道里徜徉，隨處都能見到歷史的痕迹。去了聖十字教堂，米開朗基羅、但丁、阿爾伯蒂、伽利略、布倫尼、馬基雅維利……無數偉人都長眠於此。見了阿爾伯蒂的天堂之門，見了布魯內萊斯基的聖母百花大教堂的圓頂。在烏婓茲博物館，用英語和不會英語的博物館工作人員靠比劃和藝術家的人名問路；給同去的大人們用中文講解；親眼看到只在教室和照片里見過的作品；被簡特萊斯基畫筆下的朱迪斯感動得近乎淚流滿面。還記得嘗試著和那位工作人員交流，詢問卡拉瓦喬的畫作在哪裡。她不懂英文，卻聽懂了藝術家的名字。她去給我拿了一張博物館的地圖，然後興奮地為我用鉛筆圈上那些藝術史上無與倫比的藝術家的名字。我聽不懂意語，卻能感受到她聲音中的驕傲。這是個偉大的民族，他們有偉大的文化，並無比期望將它與全世界分享。或許，文藝復興從未離去。

聖吉米尼亞諾是一座在山上的小鎮子。在那裡碰到了一位彈豎琴的老人。買了一張CD，可惜後來不知道丟在哪裡了從沒聽過。還在某個拱門下遇到一位畫畫的老婦人，買了兩幅當書籤，是很漂亮的花。街道上飄著起司和白葡萄酒的香味。建築都是磚石的，有些還鑲嵌著馬賽克。鎮子里的那些塔樓都是曾經那些有錢有勢的家族建造的，在建造她們的人早已經化為塵土以後還默默佇立著，提醒世人曾經的輝煌。這裡曾經無比繁榮，卻因黑死病而久久沉寂。

一路從北向南，到了羅馬。羅馬。這是一座編織了數不盡的夢境的城市。赫本的《羅馬假日》影響了一代人。大人們在羅馬的時候經常說，《羅馬假日》里在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什麼。但我沒看過《羅馬假日》。我看到萬神殿時候看到的是那座羅馬人的智慧凝結成的圓頂以及拉斐爾的棺槨；我看到斗獸場的時候我看到的是古羅馬帝國人的娛樂以及斗獸場建築本身的宏偉，托斯卡納、愛奧尼克、柯林斯，從下到上是從重到輕的過程。在真理之口我看到的是一個民族曾經的局限性和浪漫主義。君士坦丁凱旋門是習俗的演變——從木製的臨時門到石頭搭建的永遠聳立的門，以及手持桂冠的侍從的那句話——「所有榮光都轉瞬即逝」。許願池在維修，沒有水了。當時，巴黎情人橋上的鎖也開始被拆除。我們不禁深思，在現代社會，愛情到底是什麼。

當然，還有梵蒂岡城。這座城的規模不禁讓人感嘆教廷的變遷。曾經，教皇的城邦涵蓋整個義大利中部。但這座小城裡蘊含了太多財富。西斯廷教廷里米開朗基羅和波提切利的壁畫，聖彼特大教堂里米開朗基羅設計的圓頂和聖母憐子雕塑以及貝爾尼尼的青銅華蓋，教堂外貝爾尼尼設計的鑰匙狀的廣場，更別提梵蒂岡博物館裡數不清的藝術品。教堂地下是許多教皇的棺槨，都是白色的大理石，很簡樸，沒有過多的修飾。順著僅一人能通過的樓梯爬到拱門頂端，俯瞰地面上的鑰匙。他們說，教皇執掌通往天堂的鑰匙。臨走的時候，將落下的太陽藏在方尖碑身後，拍下一張聖彼特的剪影。天堂是很久遠的東西，不如及時行樂。Carpe Diem.

然後一路向南到達了那不勒斯。這是黑手黨總部所在的地方，因《教父》那部電影而令人熟知。我並沒有看過《教父》，所以無法講述她與電影的關係。我只知道，這是一座被海風侵蝕的城，許多建築明明沒有佇立多久卻已經風化得厲害。這裡沒有羅馬或者米蘭那樣美麗的建築。來的那天下著雨，天色和大海一樣陰沉沉的。這裡曾經是兩西西里王國的首都，義大利統一以前南方的霸主。皮爾洛的自傳里說，那不勒斯有著最激進的球迷，它的客場也無比艱難。

摸著良心說，我來那不勒斯並不是為了來那不勒斯，而是為了去兩個地方，卡普里島和龐貝城。去卡普里島那天陽光正好，地中海藍得像聖母瑪利亞的衣裙。離岸不遠處有許多租船曬太陽的人，他們古銅色的美好肉體在白色的甲板上舒展著。開船人光著上身，露出健康的腹肌。這是一個依靠旅遊業的島嶼。沿路有許多商店，從連鎖的奢侈品店到手工肥皂和香料店都有。

那天風浪小，便坐著小船進了藍洞。進去時候是一片漆黑，轉過頭才看到迪士尼電影特效一樣的的藍。船夫門在黑暗裡唱著歌，我不知道是什麼。大人們說是「我的太陽」，當時的我沒聽過「我的太陽」所以也不知真假。記得衣服和鞋都濕了，卻又很快被陽光和海風吹乾。或許旅行本就是如此。她不會在你身上留下痕迹（除了會被晒黑），你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你經歷過。

最後是龐貝城。我小時候大約是見過一個關於龐貝的展覽所以那些扭曲的人體一直是我噩夢的一部分，然而我卻完全不記得是什麼。後來再去學藝術史才了解到我兒時的噩夢是人世間難得的寶藏，雖然充斥著痛苦。人們叫它「活著的死亡之城」，火山爆發使得她凝固在了最繁榮的時候。這裡有多層的住所，有帶院子的豪宅，有澡堂，有商鋪，有劇場，有神廟，當然，還有紅燈區。當導遊指給我們地上那個指向紅燈區的男性生殖器的時候，我便徹底愛上了這座城市。人們都說，羅馬共和國是充滿美德的，與羅馬帝國的享樂主義形成強烈對比。但我看到的是美德和慾望可以在這裡共存：一個民族永遠不能被一個單詞所定義。她是複雜的，甚至自相矛盾的。這座城給予我們比歷史書上寥寥幾筆更多的東西。

鉛做的水管從道路旁延伸出來，一家門前的地上有指示人們小心狗的馬賽克，馬路上凸起的石磚是人行橫道。歷史不僅僅是王侯將相的故事，它更多是小人物和普通人的故事，那些沒有被記錄的故事。

當我在羅馬的街道的拐角處看到幾根倒下的石柱或是完整的神廟，當我在龐貝走過無數人生活的痕迹，當我在佛羅倫薩聽到多莫的鐘聲，當我扶著牆壁爬上聖彼特的圓頂，當我腳下踩著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路，伸手便能觸摸到早就化為灰燼的人的指痕，我聽到這片土地的呼吸。

我看著聖馬可教堂外側的腳手架，看著龐貝城在烈日下的工作，突然就明白了人生的意義。

跟這些成百上千年的輝煌相比，我們太渺小，太倉促。你可能功成名就，但，就像羅馬人說的那樣，「所有榮光都轉瞬即逝。」也是這個時候，我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用一生去做的事情。我要把我的生命融合到更大的生命里，隨著歷史一直走到時間盡頭。人們雖然不會記得我，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將永垂不朽。凱旋的將軍早不知所終，凱旋門卻依舊久久佇立。文物和歷史不是一個人，一個家族，一個朝代，一個國家，甚至一個民族的財富；這些東西都太小，裝不下歷史的分量。這是全人類的財富，從現在一直到我們消失以後很久很久。

文字｜安安

Emma Willard School 18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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