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房子被你爸留給你弟了」

插畫作者：插畫師Yoko Tanji

作者 楊樂多

01

我初中一個關係還不錯的女生，大我兩歲，今年年初結婚了。

她結婚之前，我傻兮兮地跑去問她，人生這麼精彩，你為什麼這麼著急結婚啊。

她淡淡地說，你太幸福了，你可能不太明白。其實我，真的只是需要一個家。

大二那年寒假，她從上海給爸爸媽媽買了大包小包的特產和禮物，歡天喜地地回家過年。

到家的時候，她打開自己房間的門，才發現自己的房間已經被拆了，改成了哥哥的書房。自己的衣服，書，最寶貴的同學錄，放了十幾年的照片，全部被打包扔在了陽台。

她爸媽跟她說，你哥哥考了公務員，以後都要住家裡，就把你房間拆了。反正你都住在學校，過幾年嫁人了，就更不需要住了，留你的房間也沒用。寒假你將就一下，睡在客廳里。

她拎著東西站在原地，沒說什麼。

那天晚上，家裡人都睡了。她一個人去陽台上打著手電筒，在落滿灰的袋子里找自己的睡衣。

一陣灰撲起來嗆進肺里，她開始咳嗽，一咳嗽更多的灰嗆進肺里。她邊咳，眼淚邊開始掉下來。

那天晚上她突然意識到，以後她就沒有家了。

所以那天她跟我說，多多呀，我真的，只是太需要一個家了，太需要親人了。

我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一個多蠢的問題。我開口想安慰她，卻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卡住了喉嚨。

親情一直是我心裡最不能被動搖的那一塊感情，是我的退路，我的支柱，是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可以感受到溫暖的港灣，是我的全部。

世人都說，這個世界上不會有誰真的無條件地愛你，對你好。除了你的爸爸媽媽。

可是如果，連爸爸媽媽都不是呢？

02

今天的選題會上，小嘉也說了一件事情。

有一次，她在家裡無意間說到深圳的房價真的太貴了。隨口一句吐槽而已，她爸卻立馬接話，爸爸是不會幫你的，爸爸的錢要留來給你哥哥買房。

小嘉當時就愣了，她壓根沒有想過要問家裡要錢買房，但是她爸卻很警惕，時刻提防著她，生怕她要家裡的錢。

工作一年以後，小嘉終於辛辛苦苦存了五萬塊錢。開心地跟家裡分享，自己攢下錢了。

結果正好趕上她哥哥買房錢不夠。她爸問也沒問她，直接就說，你妹妹有五萬，你可以跟你妹妹借錢買房了，你拿著用。

後來小嘉還是把這筆錢借給了他們。

過了一段時間，她爸又突然說，這錢要不就不還你了，爸媽的錢都給你哥買房了，以後爸回老家建房子，也還得靠你出錢。

最可氣的是，小嘉說，好的，我會拚命掙錢的。

她爸爸覺得她工資挺高，掙錢容易。卻不知道她每天加班到後半夜，不知道她的身體也不好，不知道她多麼努力才換來的這一切。

更讓我難受的是，其他女同事都很有共鳴，她們很多人都有相同的經歷。

03

另一個同事說，她有一個弟弟。小時候家裡挺偏心弟弟，但是姐弟倆都長大以後，爸媽突然就對她很好了。

她每次放假回到家裡，爸媽都會給她買很多好吃的，還會把家裡最好的東西都給她用。吃了飯，不讓她收拾碗筷，都讓他弟弟起來收拾。

爸媽終於意識到她長大了，也快嫁人了，開始珍惜她在家裡的時光了。

那幾年，是她最幸福的時光。

後來有一次，她在家裡晚上起床，不小心聽見爸媽在說話。

爸爸說，給她買這麼多東西，這麼貴。

媽媽說，對她好點，她以後才不會跟弟弟搶財產。不然她結婚，還得指著家裡出錢。

她站在門外，有那麼幾秒鐘，幾乎呼吸不過來。

要怎麼去形容那種心情。他們對你好，是因為怕你以後對弟弟不好，害怕你和弟弟搶財產。

我問她，那你爸爸媽媽是真的不愛你嗎？

她說，他們可能也愛我，只是比起我，他們更愛我弟弟。

04

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以後，她們還是會不斷給父母找借口。

其實，那根本就不是在給父母找借口，而是在給自己找借口。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她們告訴自己，爸媽的愛，只是有優先順序。

可是愛的優先順序，本身就是一件很傷人的事情。

我很不解地問，你們乾脆別管爸媽了啊，跟他們決裂啊！

大家都搖搖頭，說，不可能，始終還是你的親人，做不到的。

何止是做不到。

甚至，她們還會更加拚命更加努力，想跟父母證明自己才是值得被愛的那一個。

她們省吃儉用，把錢打給家裡。想讓他們看見，你們看，我才是更孝順的那一個；想讓父母后悔，你們應該更愛我的。

其實親情，遠比愛情厲害得多。它生來牽絆著我們，套住我們一生無數可能性。流動在我們血液里的東西，會讓我們變得永遠決絕不起來，會把我們的姿態變得很卑微。

好不容易有一刻狠下的心，會在聽見父母蒼老聲音的那一刻，瞬間又崩塌碎裂。

05

我一直覺得，我們這一代人足夠幸運，重男輕女的事情已經很少。

現在才發現，它依然密集存在著，在這個世界上的很多個角落。

在這個城市裡，有那麼多優秀的女生，她們獨立又努力，靠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她們自己租著房子，穿著高跟鞋每天掙扎在社會的漩渦里，獨自和生活抗爭多年。

有那麼一刻，累到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們回過頭，卻發現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自己的身後，沒有家。

那能去哪裡呢，只能提著高跟鞋，繞著城市的街道轉圈。

所以，生而為女，真的錯了嗎？

為什麼她們那麼努力，在父母的心裡，她們依然是要嫁出去的外人，永遠比不上自己的兒子？

女孩子也是一樣，在這樣的親情裡面忍氣吞聲？

我們用儘力氣，為什麼依然不能戰勝那些封建社會留下來的陳舊觀念？

我們還要用多少年，才能讓所有女生都為自己是一個女生而感到自豪和開心？

我們還要掙扎多久，才能等到真正平等的那一天？

對不起，我不知道答案。

我只是希望，你們可以狠心一點點，收起自己卑微的姿態。學會適當地拒絕，洒脫一點過自己的生活。

我只是希望，重男輕女這麼老土的話題，能在我們這一代終結，然後永遠成為歷史。

*原題：「對女兒好點，省得她跟兒子搶財產」

*作者：楊樂多，「才華有限青年」公號主編。既有少年意氣，又有矯情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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