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花，一個拿著蘋果手機的窮同學

一個大學生的聚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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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瀟歌

「芳，你知道我僅存的夢想是什麼嗎？」

「是什麼？」

「做個體面的有錢人啊。」

這是我和一個醉得不成樣子的女人的對話。她喝夠了也哭夠了，終於開口講話。我們的對話都散發著酒氣，酒精溶解了她的盔甲，她吐出了心底最真實的話。

今天下午躺在床上日常修仙的時候，收到了一條信息，來自好久沒見的茂花。

「今晚有時間嗎，請你去擼串兒。」

「哎喲，你做兼職發財了呀？晚上沒事兒，去。」

如果沒記錯，她上次給我發信息約飯是三個月前了，所謂約飯就是一起去食堂吃飯。她沒做兼職的時候我倆天天膩在一起，準確來說是她黏著我，我倆在不同的教室上課，課間十分鐘她都能蹦躂到我的教室來看我，可是我倆上課前才見過面，我甚至一度懷疑她是不是有別的想法。後來證明我想多了，自從開始做兼職就把我丟開了，她說她只愛錢不愛我。

見了面，她臉色很不好，眼睛還有點紅腫，一直扯著嘴角笑。我輕輕地抱了一下她，她哽咽著聲音說沒事兒。到了地方，她點了很多菜還一反常態地點了啤酒，她以前是滴酒不沾的人。

我坐在桌子的這邊靜靜地吃串兒，她在桌子對面抱著啤酒不放，一杯一杯地往喉嚨里倒。酒入喉的剎那，眼淚就湧出了眼眶，再也止不住。一邊喝著酒，一邊流著淚。我在等她開口，她如果不願意說，我什麼都問不出，這一點我們倆太像。後來，喝夠了、哭夠了，開始講話了，就呈現了開頭的那一幕。

「啪」的一聲，她把自己的蘋果手機拍在了桌子上，然後指著手機說：「就因為我是個拿著蘋果手機的窮人，同學、輔導員都覺得我很虛榮。有錢人拿著蘋果是標配，而我拿著是不配。」

茂花拿著蘋果手機是真的，她是窮人也是真的。

茂花出身農家，生在春日百花盛放之時，據說生她那年她家院子里的花開得特別茂盛，更神奇的是她家某個老祖的墳頭的一塊石頭上開了花。他父親隱隱覺得此女是有來頭的，以後或許會有大出息。本來他都取好了春花這個名字，但是覺得太普通了，又去請了村裡最有見識的老人家重新取名，老人賜名茂花。

茂花從小聰明又懂事，上學的時候成績非常好，升學更是一路順暢。小升初、初升高、考大學都很順利，她高中三年都沒有交過學費，還拿了不少貧困補助金。高考過後，她成了她家祖上、她外家祖上、她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

考上大學的喜悅過後就是憂愁，因為需要錢啊。她辦了助學貸款，還申請到了路費。雖然貧寒，父母還是不願意虧待女兒，幾經猶豫還是決定給她買手機和筆記本電腦。買手機的時候，他們幾乎逛遍了所有的手機商城，她只是挑了一個不到一千塊的手機。

後來舅舅去看她的時候，把她的手機拿來看了一眼，那一眼包含的東西很複雜，有一部分是對茂花的心疼。第二天一大早，舅舅就給茂花媽媽打電話說要給茂花買點東西。舅舅舅媽就把茂花帶進了一家蘋果手機專賣店，給她買了和表妹一樣的蘋果手機。

外面的世界太過繁華與複雜，他們怕孩子會因貧寒而被人欺負，所以想用一襲華美的長袍掩蓋住內里破破爛爛的補丁。蘋果手機成了一個紙糊的盔甲。

有一次茂花生病我陪她去醫院，在皮膚科前台拿號的時候，那個護士讓掃一下微信，茂花就拿出了手機，護士看到是蘋果手機的時候，眼神突然變了，從冷淡變得帶點笑意，還主動搭話問：「你這是蘋果6s嗎，我也想買一個，可是太貴了買不起啊。」茂花沒有多大反應，倒是我在旁邊看得很歡樂。

現在很多人都願意從別人的手機去判斷這個人的經濟狀況，畢竟有錢人用好手機是標配。

最開始進校的時候，茂花並沒有因為貧寒受到輕視，或者說那個手機暫時掩蓋了她的貧窮。別的女孩子都有整套的護膚品，有的還有非常齊全的化妝品，茂花什麼都沒有，室友還說她是低調不妖艷的清流。問題出在了她去申請貧困助學金。

那是一次班會，輔導員例行公事地報出申請貧困助學金的學生名單，當報到茂花名字的時候，班裡就有人竊竊私語了，更有人在班群里匿名發言說：一個拿著蘋果手機的人去申請貧困助學金，土豪就別來裝窮了，要是真窮你也別裝土豪啊。

從那一刻起，茂花就成了別人議論的對象，她的室友更是充當了一個爆料者的角色。以前對她非常客氣的室友，不斷地在她面前說什麼品牌的護膚品好用，哪個品牌的衣服很好看，還推薦茂花去買。她的名字、穿的衣服、沒說標準的普通話都是別人議論的內容，她手機的來源、背後的家庭、她的人品都被揣測了一遍，眾人的結論是她是真窮，昂貴的手機背後是骯髒，她不過是一個拜金又虛榮的人。

想講一下她班上確定貧困助學金名單的方式，最開始的時候輔導員選了10個家庭比較好的人成立一個小組，那10個人絕大部分人的手機就是蘋果。再讓申請貧困助學金的人把申請表交上去，讓那10個人確定貧困名單及貧困等級，最後輔導員簽字，確定名單後讓那些人上台陳述家裡的貧困情況 ，最後全班投票。

茂花最開始連第一關都沒有過，那10個同學經過討論一致覺得茂花沒有資格。後來被輔導員找去談話，交代了手機的來源和家庭情況，輔導員把她的名字加在了名單上。

在班會上宣讀名單的時候，就引起了同學的議論，當茂花頂著別人譏笑的眼神走上講台陳述家庭情況並交代手機來源後，同學並沒有投票通過。她撕開了血淋淋的傷口，得到不是安慰而是一把一把的鹽。她甚至還成了院里的反面教材，整個院系都知道有人拿著蘋果手機去申請貧困助學金。

有一次和學長聊天的時候，學長還說她是拿著蘋果手機的土豪，她耐心解釋那是舅舅買的，學長回了一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

那個手機是舅舅的疼愛，也是她欠下的人情，她因為手機得到過尊重，亦因手機被人糟踐。

之前看過一個故事，一個申請了貧困助學金的男孩兒因為一雙耐克球鞋被院里取消了貧困補助的資格，那個男孩子和茂花算是同是天涯淪落人。一個蘋果手機、一雙耐克球鞋並沒有改變他們貧窮的現實，可是為什麼別人要去剝奪他們得到貧困補助的資格呢？

因為他們僭越了，用了被默認為屬於有錢人的物品，在有的人眼裡他們連做窮人的自覺都沒有，丟失了窮人該有的樣子。你說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手裡拿個金黃色的烤紅薯沒問題，可是如果他手上戴了一個金戒指，會晃瞎多少人的眼刺痛多少人的心？

這是一種經濟能力決定的等級制度。

大家都知道封建社會等級制度森嚴，衣食住行全部劃分得清清楚楚，比如做妾的女人不能穿正紅的衣服，皇后每年可以有二十萬人民幣的零花錢，末流的答應只有六千塊。以前是明晃晃的制度在那裡擺著，現在是暗戳戳的規則在那裡潛著。

富豪和明星大腕兒穿個幾百塊的衣服，人家那叫親民接地氣，發個微博底下一群點贊誇耀的。窮人穿個耐克球鞋、拿個蘋果手機是會被罵的，罵他們裝逼、虛榮、拜金，還有懷疑別人用假貨的、偷竊的、被包養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奢侈品是有錢人的專屬，他們用著才體面。

一個人因為有錢而與眾不同，對他來說不可怕，可是當一個人因為貧窮而與眾不同時，對他來說真的很可怕。

這個世界很勢利，先敬衣服後敬人嘛。很多的窮人正是因為害怕這種勢利，才試圖用某件昂貴的東西裝點自己，讓自己看起來稍微體面一點。

特別有些父母，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為貧寒而受人欺負，會流盡自己的血汗讓孩子看起來好一點，才會有穿耐克球鞋的窮小伙兒和拿著蘋果手機的灰姑娘。

這個世界對窮人是刻薄的，背個LV的包包別人覺得要麼是假的要麼是拿身體換的，愛上個條件比你好的異性，別人會猜測是沖著錢去的。雖然有憐憫，但是憐憫是建立在你比他過得凄慘上的，這種憐憫其實是一種優越感，一旦你有所僭越，這種憐憫就變成回踩和謾罵。

茂花很拚命，不論是學習還是掙錢。她說做窮人太難，還是做個體面的有錢人比較好。

-end-

ps：昨天向大家發起了一個調查問卷，收到了幾百份回饋。非常感謝大家在這麼熱的天把吃西瓜的時間拿來幫助聚Youth做調查，此大恩大德唯有把主編以身相許給大家了，不要嫌棄他長得丑就得了。

這幾天我們會好好整理大家的問卷，一定不辜負大家的一片苦心，早日為大家呈現出更好的內容。也請大家繼續支持我們，永遠愛你們哦！

晚安，早點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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