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模」楊錦麟的不老情懷：忘記了天高地厚，為弱勢群體不斷吶喊

最新 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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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懷並未老去

楊

錦麟寄來了他的書，書名有點跳：《不知天高地厚——楊錦麟觸電記》。我一直出差在外，直到昨天，才開始認真閱讀他的這本歷經坎坷才得以出版的新書。也許，不能叫做新書了，因為從書稿2013年殺青，到2017年問世，四年的時間，要是個孩子，可以滿地亂跑了。

但還是新書，只不過這個孩子在母親腹中時間太長了。

我和楊錦麟算是鳳凰同事。

說「算是」，是因為並沒有共事過，他進入鳳凰衛視不久，我就離開了。真正的共事是在兩年前，我們共同的好友結婚，他做了主婚人，我做了證婚人。那是我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共事。

錦麟兄天南地北地跑，馬不停蹄，很少能見到他，但是，我自以為我們的心很近，從他的節目，從他的文字，也從他偶爾地在網上和我的互動。

我對他的印象很簡單，就是兩個字：勞模！

一個年過六旬的老男人，似乎裝了發動機一般停不下來，我甚至不知道這台發動機到底在什麼時候加油。

不過，在讀了他的這本《不知天高地厚》之後，我倒是讀出了另外兩個字：情懷。

這本書里記述的故事中，情懷這兩個字是滲透其中的。

在他的走讀大中華欄目中，他著墨最多的，是弱勢群體。

他關注抗戰老兵。這些老人，在青春勃發的年代裡，是為了把侵略者趕出去而浴血的英雄。到垂垂老矣的時候，也許除了他們自己，不會再有人關注他們曾經的輝煌，甚至包括他們自己的子孫。

楊錦麟認為，這些抗戰老兵晚年的遺憾，其實也是民族的遺憾，於是，他來到了當年發生過激烈戰鬥的騰衝。

這裡有一位抗戰老兵名叫蔣紹福，貴州人。抗戰期間，被抓壯丁來到雲南，是國軍第11軍警衛營戰士，曾參加騰衝收復戰，攻打日本憲兵隊在城中文廟據點時，二十多個弟兄打得只剩三個人，他是三個人之一，另外兩人在後來的戰鬥中也先後陣亡。

他是收復騰衝文廟唯一的倖存者。

我去過騰衝的國殤墓園，一座小山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墓碑，這些墓碑上的姓名，是按照當年軍隊的師團營連的編製排列的。

那一場血戰，將士們的鮮血染紅了騰衝的土地。

村裡的人說，老人一輩子即使再窮，風紀扣總是嚴嚴實實扣著，從來就是一幅軍人模樣，哪怕他已經九十三歲了。

其實，那是因為他知道戰友們都在看著他。

幾年前，北京一群搖滾樂愛好者捐了一筆款子，老人盼了一輩子，以為這是政府對他參加抗戰歷史的肯定和承認。但這筆款子很快就發放完了（其實才領三百元人民幣），傳言老人到縣裡民政部門想討個說法，接待的幹部說話口氣不很好聽，老人心存疑慮，很是忐忑，以為又要搞什麼運動如何如何。不久之後，他死了。死因傳說很多，更多的說法是，這位九十六歲的抗戰老兵選擇了自殺。很多人不明白，他熬了一輩子，什麼苦都吃過這個槍林彈雨中闖出來的老兵，為什麼會自殺呢？

蔣紹福的遺照，轉自楊錦麟博客

楊錦麟看到的是一張遺照，九十多歲的蔣紹福雙眼似乎在期待著什麼，他究竟還在期待什麼？自殺前的那一刻，那又在想些什麼呢？

這個問號，始終是懸在楊錦麟心頭的。

在北京南六環外的一個垃圾分選場，楊錦麟採訪拾荒人。

這些「拾荒者」以揀垃圾為生，成年累月就住在垃圾堆旁自己搭的棚子里。接受訪問的大嫂面對楊錦麟不知所措，以為又是城管人員要趕他們走。做著最粗鄙的活兒，掙著最少的錢，過著最艱辛的日子，眼神里還流露這恐懼。

這就是他們的形象。

直到熟了以後，她對楊錦麟說：「我不敢拿水給你們喝，怕你們嫌我臟。」

她給楊錦麟看她撿垃圾的手，很臟、凍得都皴了，流血的地方結著厚厚的痂。

這位50多歲的拾荒人叫姚巨輝，來自四川宜賓，她每天有10個小時都在建築垃圾堆里分揀垃圾，靠賣廢品的錢養家、儲蓄。在這個城市裡，她經歷了親人離世、無家可歸、錢財被騙、老伴生病等等故事。但姚巨輝始終笑著說話，她說自力更生，靠勞動吃飯，努力活著就叫尊嚴。

楊錦麟在北京南六環外的一個垃圾分選場，和來自四川宜賓的拾荒工婆媳的合影。穿紅衣服的是婆婆，名叫姚巨輝

楊錦麟告別時，姚巨輝大聲對他說：回去告訴城裡人，對我們好一點，我們也是人。

這句話，相信楊錦麟會記一輩子。

在山城重慶，楊錦麟關注的是「棒棒軍」。

重慶主城依山而建，出門就得爬坡，行路即上坎，搬運東西成為了很大的難題。重慶市民於是習慣了這樣一種生活方式——大到買傢具、電器，小到買幾斤肉，如果不想自己動手，叫一聲「棒棒」，有人立馬就會跑到你的面前。

「棒棒軍」就是靠出賣自己體力獲得微薄報酬養家糊口的一群人。除了要讓他們挑重擔，幾乎沒有人會關心他們。

重慶的「棒棒軍」

楊錦麟在這裡見到了40歲的丁貴祿。

他是從200公里外的農村來到重慶的農民，在這個行業里幹了十年，全家兩兄弟七口人，租了一套30平米的房子。

這是一個介於工農之間和城鄉之間的工作。丁貴祿在農忙時還要回家種地和收割，但平時是沒有路費回家的。平時就是在街頭逡巡，有了活兒就是一天的生計有了著落，沒有活兒，就是無可奈何地「耍」。

楊錦麟和丁貴祿有這樣一段對話：

丁貴錄：沒有事干就站起耍，這個活一年到頭，是累的時間累得很，耍的時間一天好耍得很，一天時間。

楊錦麟：沒有辦法，每天不是固定的。

丁貴錄：說個老實話，昨晚上，我現在，昨晚上我九點鐘出去，5點鐘才回家，今早上8點多鐘我又起來了。

這就是一個「棒棒」的生活。

城裡的普通人身邊發生的但又是遠離千里的生活。

楊錦麟少年時在農村生活過，還當過農村的代課老師。所以他深知底層生活的艱辛，也格外關心農村的孩子們。

在河北的一個農村，東團堡鎮楊庄，他關注孩子們的上學問題。這裡有個女孩平苗苗，在上學問題上幾經反覆，最後還是決定放棄學業。楊錦麟帶著節目組走進村口時，鄉親們告訴他們，苗苗結婚了，昨天剛剛和她的男人到北京打工。

楊錦麟走進苗苗家，看到的是半塌的老房子，簡單搭建的小平房，卧病在床的父親。牆上懸掛著苗苗充滿青春活力的照片，那雙明眸，那一臉的陽關燦爛。這張照片和家裡的實際情況，反差實在太強烈了。

楊錦麟說，他心裡堵得慌。

貴州省威寧縣石門鄉新龍小學2009年的教學設施和辦學條件

農村的孩子上學是這樣，老師呢？

吉林延邊的徐立雲，1992年通過考試當上教師，每月150元工資，還經常被拖欠，2001年清退民辦教師，徐立雲被清退後，不僅沒有任何補償，就連所拖欠的工資一直也沒有補發。他租借了140畝土地當農民，卻又被一場大洪水把土地和房屋都衝垮了，徐立雲最傷心的不是沒有了財產，而是當年和學生合影的照片都被衝掉了！

再看看楊錦麟2010年3月6日探訪貴州山區代課教師的情況：

韓地明一個人在貴州省習水縣新泉村教三個班共40多名學生，00年到08年一共8年時間沒有工資，只是村民們每個月湊30元給他算是工資。他之所以還沒有被清退，是因為山區的一、二年級小學生實在無法翻山越嶺，走幾里遠的山間小路上學，而又沒有一個公辦教師來這裡教學；韓老師卻非常熱愛自己的小學生們，經常掏錢為學生買學習本，每天花錢打電話督促不上學的學生回校上課。

曾經當過農村學校代課老師的楊錦麟每每看到農村的孩子上學和老師的授課如此困難重重，他就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年齡，也忘記了天高地厚，總在不斷吶喊。

不知天高地厚，正是他的這本書的書名。

楊錦麟年過六旬了，但是還在不停地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