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手辦大神」有點2.5次元

思考是對自己的尊重

熟悉動漫或者了解手辦的人，多少都對那個被稱作「手辦界大神」的人物有所耳聞。kiking，中國第一個萌系圈職業手辦原型師，現在也是中國規模最大的手辦公司Hobbymax的創始人。沒人了解「手辦」時，他被笑作「玩玩具的」；許多年沒人認可，他說：「壓得越緊，我就彈得越高。」

根據以往國產影視劇或日本動漫的經驗，我們能在腦海中大致勾畫出一個「大神」的樣子：不太說話又自帶光環，時常若無其事地一鳴驚人。如果再加上點二次元效果，大神經過的地方，必定獲得無數少女崇拜，處處都是「星星眼」。

而見到kiking時，這個「大神」扎著小辮兒，穿著普通的深灰色短袖，臉頰兩旁還留著點兒沒紮上去的頭髮，甚至和過去採訪中的照片相比，看起來毫無變化。時間在他身上看起來有點鬼畜視頻的效果：進度條推進了，畫面還是一樣的，「好像卡幀了」。

2008年的某天，kiking點開在網上販售的GK模型（GarageKit，一種未塗裝的造型師設計模件），發現沒什麼銷量。當時，他在自家陽台上支起了一個工作室，開始做一些少女手辦，那時候微博還沒有普及，他把作品傳上博客之後，可以在一旁的小角落查看關注的IP埠從哪來。那是個全球地圖，哪裡有關注，哪裡就有小紅點，kiking每天點開，看到日本的紅點很多，歐洲也很多，但國內卻沒幾個。

當時，國內基本沒有「手辦」這個行業，雖說GK在海外已經很多了，但中國只有少數接觸了海外文化的年輕人在玩。儘管kiking有這個興趣愛好，又很快混進了這個圈子，但大多數人對此不理解，一堆破塑料，沒上色的要五百多元，上色要一千多元，憑什麼這麼貴，誰會買啊？

在沒有認同、甚至毫無先例可供扶正的「手辦行業」面前，kiking對手辦的興趣顯得格外「勢單力薄」。他的家人和身邊的朋友，不免會認為這些灰灰白白的模型就是「玩具」而已，更別提想像有天他能以此為生。

而時過境遷，kiking創辦的Hobbymax現在行業內知名度很高。成立之初，公司的第一款商品2233娘（是B站的吉祥物，Bili姐妹22娘與33娘）盒蛋一經推出，就達到同類型商品國內總銷量第一名，營業額450萬。也是通過這件事，讓很多人發現，中國的手辦開始有了市場需求。

但是當年，19歲的kiking並不知道，那時除了沒人買他的模型和無法得到認同，他即將面對的，還有一段長達四年的沉寂。

2007年，讀了一年動畫專業的kiking放棄了學業，留在一家動畫公司學習做動畫員。他的決心很簡單：學校里教的都是些素描、水彩的理論知識，真正實踐的機會很少，不如去做些自己喜歡的事。

那是十年前，日本佔據著動漫市場的上游位置，隨著中國的人力成本逐漸升高，日本開始慢慢把資金轉投向緬甸和其他東南亞地區。中國動畫在那個時期又處於有些脫節的狀態，動畫員基本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發展空間很窄。kiking儘管工作辛苦，手上已經磨出許多老繭，但依然感覺到行業所能爭取到的市場是十分有限的。

所以那個時候，他經常上班畫動畫，下班買一些高達回來，研究怎麼自製、做改造，才能讓他們看起來更帥更有型。哈佳剛開始對此不理解，那些高達看起來都一樣，不知道有什麼好玩。Kk聽後，講了個很三次元的理由給她：「你知道嗎，高達其實有很多國際性比賽，贏了比賽可以拿很多獎金的哦。」

不知道是不是以此為動力，kiking的處女座龜毛特質在做模型時被發揮得淋漓盡致。細緻到一條高達身上的刻線，哪裡該簡約、哪裡要複雜；腳上可以怎樣分解，才能拉長整個造型。這些外行根本注意不到的細節，kiking會一直思考，並且樂在其中。

慢慢地，他做的高達模型在網路上受到了貼吧和一些權威雜誌的關注和報道，kiking從中獲得了一些成就感，感覺到手工製作的技能被認可了。順理成章地，他辭去了動畫公司的工作，想要專註在做手辦上。

雖說是「專註」，但要呆在家裡，一開始總得有個合理的理由，讓家人認同做這個可以。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有一份穩定的收入，kiking想到去肯德基打工。

搞笑的是，他的手工特長並沒有發揮在這。給客人裝薯條時，他會把盒子的口開得很大，裝很多進去，甜筒的冰淇淋也擠得很滿。店長看到了罵他，教他怎麼保持外面看不出來，裡面是空的，但他覺得店長這麼做有點壞，雖然不是故意的。但之後收銀時，他也照例經常少錢。幹了一段時間後發現，不管在前台還是後廚，都在賠錢。

kiking漸漸感覺到生活的壓力，不做喜歡的事，每天睜開眼就很不開心。「過去我經常想，如果成立一個原型公司可以成為我的事業，甚至推廣到國外，那該有多好。」幸運的是，他的夢想有一天真的實現了。2015年10月，Hobbymax中國公司成立，一個月後，日本公司也順利落成。曾經起伏的經歷已經過去，回過頭來，他說：「時代成就了很多事情，但是脫離時代也會發生很多問題。」

我是個喜歡挑戰極限的「自虐狂」

在日本，有個叫FG的網站，是全世界手辦愛好者的聚集地，很像現在畫同人的P站。哈佳在採訪時說，kiking過去是個很敏銳的人，在微博還沒有普及的時候，他就經常把自己做好的東西上傳到國外網站。其中第一款作品初音姬，在以點贊排名的過程中，登上了FG的月度第一。不久之後，kiking被日本手辦公司三巨頭之一的GSC相中，得到了接受專業訓練、成為職業手辦原型師的機會。

回憶起這個契機，kiking說：「如果沒有這種大環境，只是身邊的人告訴我這個值不值得做，我沒有一個相對客觀的認知，也不可能這麼一步步走下來，所以挺不容易的。」

去日本前，kiking不會一點日語，而全公司只有他一個中國原型師。看到日本製作部在通宵加班的情況下，原型師會為了畫一隻眼睛，讓其高度還原原畫的感覺，還是足足製作兩個禮拜；為了不破壞創作區，有人就睡在鋪了張紙的地上，有人在模型前困得直點頭......kiking感到興奮，原來一名專業的手辦原型師是這樣的。

環境壓力越大，他越感到神聖；作品越難做，他越喜歡，這樣的kiking甚至被日本公司社長叫做「自虐狂」。哈佳說：「他覺得這種職業就應該匹配這樣的環境，加上他本身是處女座，所以對這種精神追求更甚。」

2015年，中國動畫行業開始回溫，《大聖歸來》等幾部作品獲得了一致好評。過去，手辦界的主流品牌和形象都來自日本，那兒也一直是行業發展最成熟的地方。提到手辦，大家會想到海賊王、初音未來，甚至超級瑪麗，他們有龐大的受眾基礎，手辦形象也經久不衰。

而那時，國內開始出現許多優秀的動畫、小說和遊戲，這些IP火了起來，也給中國手辦行業帶來了新的可能。時光網曾在《大聖歸來》上映時評價：「中國的衍生品行業彷彿從未如今年這般熱鬧過」。

這個時機下，度過了幾年職業生涯的kiking回到國內，了解到大大小小的很多原型工作室，但行業太過於新興，他們只能做幾個小作品，小批量生產，沒有完整的公司性質。於是，Hobbymax誕生了。

在國內，二次元行業屬於新興產業，做原型也比較小眾。kiking希望越來越多的人了解、接觸這個東西，也想努力讓這個圈子不斷壯大。所以現在，Hobbymax經常做一些熱門又便宜的小玩意，三四十塊錢一小盒，讓人家先接觸起來，再慢慢了解；很多人認為原型師只是做模型而已，在技術上並不值得被尊重，他們就拍視頻，希望大家看了之後明白：哦，原來做一個手辦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賣這麼貴是有道理的。

慢慢地，kiking發現身邊不管是年輕人還是長輩，他們的觀念開始有了轉變。父母和親戚會經常關注他的微博動態，轉載關於他的文章，儘管看不懂，家長也會有一個很好玩的反應：「我兒子知道你，你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這種變化讓kiking感到欣慰。現在，他也把重點目標轉向國內IP，想把國內優秀的形象發展出去。他做的毛瑟（是德國二戰時期的槍械毛瑟98k，人型化後的遊戲形象）在中國、日本、海外同時預售，開賣之後，三分之一的銷售量來自中國之外，他為此感到十分高興，「這是我們最想看到的。」

又實際又二次元，我是2.5次元

網路上，一條「平均月薪2.5萬元招聘大師級手辦原型師」的消息跟帖無數，它的職位要求明確：有極高的塑性準確度和對神韻的把控度。這或許能讓我們了解一個手辦原型師最重要的能力特質，在行業里，原型師可以說是手辦的靈魂，一個原型師的功力，直接決定了他做出來的手辦是否能夠更好地還原人物形象、傳遞精神和情感。

作為一個手辦原型師，kiking是成功的。而今天網友口中的「kk大神」已經站上了高地，成為了一個行業的「標杆」人物。他的公司涉及企劃、製作、製造、渠道、宣傳等一系列完整運作，也讓手辦行業在國內獲得了更高的認知度，kiking的工作在創業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些現實意義。

一個有趣的插曲：當被問到公司為什麼要叫Hobbymax，kiking說，「Hobby」是手辦的代名詞，「Max」這個詞很酷，英文搭配在一起很好流傳，就起了。

哈佳聽了在一旁笑他，說他本來準備的不是這樣。「創立Hobbymax時，很多人放棄了正經工作過來，這是最大的興趣愛好，不忘初心才會聚在這裡。有壓力的時候，可以看看Hobbymax，想想看你心裡到底要什麼。」

「哈哈，第一個回答很樸實。」

kiking撓撓頭：「我就是比較實際。」

而現在，實際的kiking不免要轉換身份成為一個管理者，但他說，做創作的人經常會陷入自己的小空間，沒法快速脫離之前的狀態。他的「創作屬性太強」，一旦沉浸在手辦製作里，早上一屁股坐下，一眨眼一天就過去了，遇到同事叫他去吃飯，儘管沒帶耳機，kiking也聽不到外面在說些什麼。

他和員工的互動也很「原型師」，沒有什麼老闆的樣子。做作品時，kiking經常要自己嘗試擺一下動作，以讓手辦的形象看起來更合理，有時候造型比較誇張，自己做不出來，他就會喊同事來做，然後一邊嘲笑他，一邊觀察。

「這樣怎麼做老闆呢？」

「這時候就需要哈佳開導我，我很容易陷到這種死胡同里出不來。」

說個實際的例子：kiking在B站的手辦原型製作視頻，有300多萬點擊量。而在拍攝時，哈佳認為搞怪的東西可以多一些，比如把頭切開，或者鑽鑽腦洞。而kiking是製作者，特別在意技術，一定要教大家方法。急得哈佳大叫，「做視頻就是要給普通人看啊，搞得那麼專業，別人會看睡著的！」

為了達到讓更多人看這個目的，kiking還是妥協了，按照哈佳的想法來。說到這件事，他靦腆地笑笑，「有些東西可以讓他們看過之後，確定想踏進這個門檻了，再告訴他們。」

現在，Hobbymax也在極力挖掘和培養年輕的手辦原型師。這個89年出生的「大神」說，手辦原型師是一群有夢想的年輕人，他們正在為這個事業、為這種文化付出。

他想鼓勵更多年輕人，告訴他們原型師是一個有自己見解、有獨創精神的行業。「雖然現在，比我們年輕的90、00後們的消費能力可能還跟不上，但他們最終會成為社會的主流。二次元文化也代表著一種價值觀，這是好事，我對它的發展有信心。」

原載於《中國青年》2017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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