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媽媽的選擇

暑假來臨，朋友們又開始忙乎孩子的暑期生活，或去旅行遊學，或去上各種補習班。也有不止一位朋友在朋友圈裡發了孩子們的抱怨，抱怨暑假也不能好好玩，必須每天去上很長時間的補習班，做很多練習。

看著這些孩子們的委屈和不滿，我感覺心裡很是為他們難過，不過是中小學的孩子，就負擔如此沉重感覺天天都像在進行高考衝刺；但再看看家長們的心聲，又覺得家長也實在很不容易，花錢花時間還得狠心逼孩子。但我也理解，在這樣的競爭環境下別的孩子都補習，自己的不補跟不上，很容易就落後了。

所以不論在什麼時候的朋友聚會，只要是有高中沒畢業前的孩子家長，湊一起就是在談孩子的教育問題，上什麼補習班，準備考哪個學校，要怎麼才能考上。但殊途同歸，家長們都是希望給孩子們創造最好的條件，讓他們的未來更精彩。

當然，不論家長為孩子們做出了什麼選擇，都或多或少地患得患失而焦慮著。因為孩子的教育不可逆，所以我們確實會經常惶恐於自己為他們做出的選擇是否正確。

相較而言，我是比較冒險放羊的媽媽，朋友們有時為我好像搞不清各種狀況而捏把汗。比如我並不知道深圳所謂四大名校和招生要求；比如兒子中學開學兩個月了才第一次去，結果圍著學校轉了兩圈都沒有找到哪裡是校門進去；比如我不會跟別的媽媽一起去查女兒幼兒園的廚房採購食材品牌是不是嚴格按照招生材料上寫的去採購等等。

哈哈，放羊媽媽最重要是在關鍵問題上不要糊塗就好。

2008年兒子要開始上小學了，我決定把他送去國際學校。一方面我對公立學校刷題式教育不滿意，同時也希望教育能激發兒子的優勢而不是將他變得更中庸。兒子智商在線，學習能力很強，同時又非常善良寬厚；但毛病也是很多的，比如話多小動作多，不喜歡反覆做同樣的事情，喜歡錶揚不要批評，還擅長搞冷幽默來挑戰家長和幼兒園老師。但我仍然覺得自己的兒子很棒，不希望他因為這些還不一定是缺點的缺點被打壓，搞不好毀他一生。

一開始家裡老人們並不同意，經常吐槽說「這什麼學校，也不布置個正經家庭作業，回來不是做手工就是畫畫啥的，這也能當家庭作業？」慢慢的，老人們開始自我安慰說：「雖然這學校沒啥家庭作業，感覺學不到啥東西，但是孩子上學上得怪高興的，也從來沒有說不想去上學。」對我來說，兒子上這學校了的好處是：我不會因為逼他完成作業搞得雞飛狗跳；我也不需要找老師溝通打點什麼關係，心理沒有各種負擔；每次家長會都是一對一單獨溝通，我並不知道別的孩子的情況，沒有比較和排名，就沒有產生比較焦慮症的誘發因素，所以一直就怎麼看自己孩子怎麼好，這更增添了母慈子愛的氛圍。哈哈哈，對於愛放羊的媽媽來說是個好選擇。

當然，我也質疑過這樣的選擇是否正確。那時國際學校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火爆需要排隊考試才能進去，甚至招生都招不滿呢，畢竟很多人覺得這是非常冒險的事情，認為可以等孩子初中或高中畢業再考慮送出去，這樣也還可以少花一些錢。但後來，在兒子上三年級時我去參加了一次公開課，讓我更加堅定了給他和女兒更開放式教育的決心，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猶豫過。

在那次公開課前一周，兒子放學回家說需要用我們的電腦做作業。第一天是要查詢世界名人，並寫下10個你最感興趣的名人，啥名人都可以。我記得兒子寫在第一個的是比爾蓋茨，十個人中還有成龍，本來他還想寫爸爸，我跟他說爸爸還不是名人就只有刪掉了。第二天是要從10個名人中挑選一個最感興趣的人，去搜索寫出他有關的10件事情。他挑選了比爾蓋茨，記錄了有關他的10件事情。第三天是要從這10件事情里挑一件事情出來繼續搜索，自己寫一段文章。他寫了比爾蓋茨的Windows系統的事情。第四天帶回來了一堆名字，說是班上其他同學挑出來的名人，讓他們投票選出自己感興趣的人。

之後的周二上公開課，孩子們很隨意地坐在地上，因為把所有的凳子讓出來給家長坐在後面。教室里黑板上貼了10個名人圖片，老師說這是根據孩子們最終投票選出來的他們最感興趣的人。老師逐一向孩子們介紹了這十個人，我還記得其中有梵高，日本導演黑澤明，成龍等人。後來老師說要專門介紹梵高了，助教分別擺出來梵高在不同時期的作品圖片，讓孩子們可以上前湊近觀察圖片，要求之後要說出他們的feeling。孩子們看了一組圖，說感覺這些畫很悲傷，老師表揚了孩子們的敏銳，開始介紹這一時期的梵高作品特色以及為什麼是這樣的特點。之後看了另一組圖，孩子們說感覺很明亮很開心，老師問「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一個孩子高高地舉起手說「Because he loved a woman」。大家都笑了，老師笑著表揚他說很對，因為那段時間梵高確實熱戀著，所以他的繪畫看起來加了很多暖色調，讓我們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愛。之後又是抽象的一組繪畫，孩子們也發表了很可愛的看法。公開課結束時布置當天的家庭作業，是回家畫一幅最能代表自己感受的一幅畫，可以悲傷可以開心，但明天上課展示時要說明為什麼。

我直到今天還記得這一次公開課的內容，做為一個成人我都喜歡這樣的教育方式，更不用說孩子們了，小孩子的學習往往是在看似不經意間去感受，去理解，去表達自我。

所以兒子在三年級應老師的要求寫自己的理想時，寫下了「我想當一個爸爸」的文章，立志在30歲時就會有兩個寶寶（呃，比他的爸爸要提前6年）。我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一定是他覺得我們家和諧有愛，所以那麼想將來也當一個好爸爸，老師也表揚他有志氣呢！哈哈。

後來，在他12歲時寫下了《自由》的文章，讓我們感覺非常驚訝，孩子的內心世界比我們想像的更豐富更深刻，由此也更堅定了我們要努力給他自己去感受和選擇的空間。他寫道：

這平淡無奇的世界，已無法再容納變幻莫測的我。這風雲變幻的世界，已無法再容納一成不變的我。

我是自由。我並不自由。

這世界多麼奇怪，自由不自由，不自由卻是自由的。

做為自由，我能夠給予，能夠揮灑，卻唯獨不能自由。我被囚禁在無邊無垠的意念中，無法脫身，無法自拔。

望著不自由在同樣無際的想像中索要，藏匿，不由得想向前沖，向前衝去！

我是自由嗎？我是自由的嗎？

做為媽媽，我並不能規劃孩子一生，畢竟未來的道路需要他們自己去走，而我所想所能做的，就是努力為他們創造可以讓他們有更大選擇自由的空間。在這條道路上，不能十全十美，樣樣兼得，但求能讓他們覺得有方向有意義，保持努力奮鬥而又內心自在的狀態；至於最後女兒究竟是做糕點師還是律師，兒子是做醫生還是寫文章，他們選擇了並為之努力著，我就都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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