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寺》Chapte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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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點關注，好吃的就要飛走了哦

在夕照寺這條街上，能讓人熱血沸騰的，絕不只有飄蕩在槐樹枝葉上空的《亞洲雄風》，有時候，也會有點兒別的，同樣值得熱血沸騰。

坐了一天的我和王瑤瑤，站起來的時候，覺得腰，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我們倆慢悠悠地在學校操場上溜達了兩圈，才向外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我們倆，傻了。

從糾纏在一起的槐樹枝葉的路北和路南，各飛來了五十多輛自行車，把兩條車道的馬路，撐滿了。

北邊黑壓壓的一片，南邊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顏色不對，那陣勢，像極了乾旱天氣里橫行的兩撥搶食的蝗蟲，肆無忌憚地向前飛著。

飛到校門口的時候，一百多輛自行車齊刷刷的車閘聲響，一點兒也沒輸給兩百多人合唱《亞洲雄風》的震天吼。

一百多人，紛紛從自行車上下來，雙方領頭的四五個孩子，把自行車順手一扔，堵上了整條馬路。

黑壓壓的那群人，我看著眼熟。站在最前排里有個領頭的，今天沒戴毛呢學生帽，但我還是認出了他那雙佔了半張臉的大眼睛。他的旁邊，依舊站著板寸頭。他們倆身後，五十多個年齡相仿的孩子，穿著一水的黑色圓領文化衫。從南邊來的那群人，穿著一水的白色圓領文化衫，我從來沒見過，應該不是在這條街上長大的。

「昨天就告訴你們了，這是崇文，別他媽的老過界，滾回你們朝陽去。」佔了半張臉的大眼睛，沖白茫茫的一片，喊了一嗓子。

「崇文是你們家的么？你丫管得著嗎？我願意來就來。」白茫茫一片里那個領頭的，毫不示弱。

「昨天已經警告過你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護城河那邊，我們不去；護城河這邊，你們丫也別來。聽得懂人話嗎？」佔了半張臉的大眼睛繼續喊著。

「我就過來了，昨天過來了，今天過來了，明天還過來。」白茫茫一片里那個領頭的，擼起白色的文化衫，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廢什麼話。」佔了半張臉的大眼睛說完這句話，沖了過去，一把薅住了那人的頭髮，把他的頭猛地往自己的膝蓋上磕，周圍安靜了兩秒鐘，只有大腦門和膝蓋碰撞的聲音。然後，黑色們和白色們便糾纏在了一起，像頭頂上糾纏在一起的槐樹枝葉。

馬路上一片混亂，有黑色騎在白色身上的，也有白色騎在黑色身上的。不論誰騎在誰身上，在上邊的那位，都猛揮著拳頭。

「方元，打丫鼻子。」半張臉的大眼睛，一邊沖那個剛才叫囂的白文化衫揮著拳頭，一邊頭也不回地喊著。然後，那個板寸頭，揮起右手，一拳砸在了被他騎在身下的另一個白文化衫的臉上，拳頭經過的地方，噗地冒出了一股鮮血。「我叫你過來！你還過來嗎？過來一次打一次，記住了嗎？問你丫呢，記住了嗎？」半張臉的大眼睛，一邊喊一邊揮著拳頭，躺倒在地上的白文化衫，左胳膊護著眼睛，右手捂著正向外淌著鮮血的鼻子，一動不動。」

「警察來了。」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一聲大喊。

緊接著，正在揮拳頭的半張臉大眼睛停下了半空中揮舞的拳頭，沖人群大喊了一聲：「別他媽打了，快蹲下。」

糾纏在一起的黑色和白色，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又分成了黑色和白色，依舊一南一北。他們的動作，比我們集訓還要整齊、迅速。瞬間，打人的停下了手裡揮著的拳頭，躺在地上的打個滾兒便爬了起來，一南一北，一白一黑，腳後跟著地、整齊地蹲在了馬路上。

除了有的滿臉酸楚地捂著鼻子、有的勉強睜著一隻眼睛、還有的抱著凌亂的頭髮，以及還在不停地往馬路上滴滴答答滴著的鼻血之外，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幹什麼呢？」騎著自行車趕到的白警服，騎到了黑色和白色陣營的正中間，下了車，徑直走到了半張臉的大眼睛面前，用腳踢了踢他的屁股：「林克，怎麼又是你？」

「我怎麼了？」半張臉的大眼睛蹲在地上，抬起眼皮看了看白警服。

「你說你怎麼了？大熱天的，不好好在家吃炸醬麵，幹嘛呢？」白警服沒好氣地回，「還有你們，跟著他瞎搗什麼蛋？」

「我們，我們在這聊天呢。」半張臉的大眼睛嬉皮笑臉地回著。

「聊天？你當我三歲孩子啊？」白警服轉了個身，面向了一片白色：「問你們，是聊天呢嗎？」

「警察叔叔，我們，是聊天呢。」剛剛被半張臉的大眼睛壓在身下的白文化衫，捏著流著鼻血的鼻子，嘟囔著。

「噢，聊天！你鼻子怎麼回事啊？」白警服帶著一臉複雜的表情，盯著依舊向地上滴滴答答流著的血滴，沒好氣地問。

「天，天太熱了，上火。我這人有個毛病，天一熱就流鼻血。對了，您有紙嗎？」白文化衫平靜地回著，說的跟真的似的。

白警服又轉了個身，踱了兩小步，低頭看著板寸頭：「你，抬頭。」

板寸頭抬起了頭，左眼又青又腫，剩下了一條縫兒，只睜著一隻右眼。

「你這眼睛也是因為天兒熱嗎？」白警服陰陽怪氣地問。

「不是，我這個是剛才騎車來的時候，不小心摔的。」只剩下一隻眼睜著的板寸頭認真地回答著白警服的問題。

「噢，流鼻血的都是因為天兒熱？眼睛青了的都是摔的？對吧？」白警服看了看蹲在地上的一片黑，又扭頭看了看蹲在地上的一片白。

「對。」地上，從黑色和白色中，稀稀拉拉傳出了回答聲。

「好，對。說說吧，你們都聊什麼呢？」白警服接著問。

半張臉的大眼睛蹭地站了起來：「聊亞運會啊。這不是馬上就亞運會了么，咱們崇文的孩子和朝陽的孩子，就合計著，怎麼團結起來，為北京做點兒貢獻。」

白警服的鼻子，已經開始有點兒歪了：「誰讓你站起來的？蹲下。」

林克立刻蹲了下去，抬頭沖對面的白文化衫擠了擠眼睛：「是不是？」

白文化衫立刻回：「對對對，警察叔叔，我們真心是想為亞運會做點兒貢獻。」

白警服淡淡地回：「對對對，所以你們今天穿成這樣，也是為了團結起來，假裝自己是盼盼。編，接著給我編！」

我和王瑤瑤躲在校門旁，傻獃獃地看著這一幕，然後，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們倆，對，門口那倆女生。」白警服向我和王瑤瑤擺了擺手，「他們剛才是聊天呢嗎？」

我和王瑤瑤對視了一下，再也笑不出來了。半張臉的大眼睛就看著我，板寸頭用他的一隻眼瞄著王瑤瑤，白警服盯著我們倆。

許久，我倆誰都沒吭聲。然後，我點了點頭。我點頭的那一瞬間，半張臉大眼睛的嘴角開始向上咧，板寸頭臉上扭曲了一下，但看得出來，他就用他能睜開的一隻眼，在笑。

白警服終於被氣樂了，「大熱天的，沒事瞎聊什麼天，都回家好好做作業。你們不出門，就是對亞運會最大的貢獻。」白警服還沒喊完，白色們和黑色們，長舒了一口氣，跨上各自的自行車，調頭飛奔了。

半張臉的大眼睛剛要跨上自行車，便被白警服揪住了一隻耳朵：「沒讓你走。」

「啊喲，輕點兒。」他的耳廓瞬間紅了。「上次不是您說的么，站著算打群架，蹲著叫聊天。」

「你還貧！輕點兒？我告訴你，這就夠輕的了。你不是想聊天嗎？跟我回派出所聊。我告訴你，你姥姥今天要是不來領你，我讓你聊個夠。我們那兒有的是值班寂寞想聊天的。」白警服揪著林克耳朵的手，絲毫沒有松的意思，然後沖方雷喊：「你，把我的自行車也推上，一起跟我回去聊。你就不能讓你媽省點兒心嗎？」

林克推著自行車，白警服揪著他的耳朵，方雷睜著一隻眼，費力地一左一右推著兩輛自行車，一起向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著他們三個漸漸遠去的背影，直到王瑤瑤拉了我一把，我們倆才又走進了夕照寺的樹陰里。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除了馬路上稀稀拉拉的血滴之外，彷彿剛剛真的只是一群人，蹲在地上聊了聊天。

那天，我知道了，原來那個半張臉的大眼睛，叫林克；那個板寸頭，叫方元。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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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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