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我恨你！//舒曉莉

最新 07-19

第1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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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壓抑，藍色的憂鬱，紅色的開朗，編織出我十八年的歲月曆程。生命本無色，你給我顏彩。母親，是你豐富著我註定平凡的生命內涵。

—— 題記

我出生時，天下著紛紛大雪。是吉兆還是不詳，我不知道。人不能選擇父母，出身的高貴與卑微，常常影響一個人的一生。都說童年是金色的，而我的童年，卻是在黑色籠罩下度過的。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充斥著吼叫和咒罵，飛舞著巴掌和棍棒。

母親，我不喜歡她。我覺得，作為母親的女人，應該擁有秀外慧中的成熟氣質和溫柔體貼的母性情懷。然而，很不幸，這些都與她毫不沾邊。我的母親，她黝黑的皮膚，粗獷的五官，加上男人般結實的身材，幾乎沒有一點女人味；更讓人畏懼的是，她有著粗暴的脾氣和狠毒的言行，讓我不願承認與她共存著這最親近的血緣。-

我不喜歡她扯著嗓門和我閑聊，不喜歡她在我做錯事時往我屁股上印「梅花」，不喜歡她和賣菜的阿婆為幾毛錢爭得面紅耳赤…… -

小時候，我很頑皮淘氣，最大的樂趣，就是跳上那張佔據房間二分之一的雙人床，學小青蛙呱呱叫。一天，趁她不在，我如小青蛙般蹦上了床，順勢來到那張她從不讓我動的書桌旁,看到一個墨水瓶就伸手想探個究竟。誰料，那東西從手中滑落到桌面上，墨水從未擰緊的瓶口濺灑一地，我慌了神-：「這可怎麼辦呀？」 -恰巧她回來了，看到眼前的場景，立刻氣不打一處來，吼叫道：「小東西，你把爸爸的賬本弄壞了，看我不收拾你！」我嚇傻了，她一巴掌朝我頭頂飛來，頓時，我眼冒金花，頭昏腦脹。隨後，她扯下我的褲子，在屁股上狠狠扇了幾巴掌。我哇地要哭，卻被她喝止:「做錯事，不許哭！」在她的淫威之下，我忍受著屁股火辣辣生痛，不敢哭出聲來，任憑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兒。

英子阿姨是母親的好朋友，與我家住得很近，她家養了只小貓，特別逗人喜歡。我非常喜歡小動物，要求母親請小貓到我家做客，沒被允許。我就偷偷「綁架」了正熟睡的小貓，不想受到驚嚇的小貓，在途中掙脫我的小手逃得無影無蹤。-我和姐姐四處尋找，一無所獲。我忐忑不安回到家中，正好與母親迎面相撞。因為做賊心虛和本能的畏懼，我雙腿一哆嗦撲通跪在母親面前。她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深深嘆口氣，立馬拿起一旁的取衣架，朝我身上狠狠一抽。鑽心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我不禁失聲大哭。-

「媽媽，那小貓怕生，自己跑的！」-我嗚嗚辯解道。

「那是別人家的東西，不是我家的！你知道這樣會讓你媽媽背負多麼沉重的人情債嗎？你讓我這張臉還要不要啊！」說著又是一棍子抽在我身上。父親和姐姐趕緊勸阻，我趁機溜出門外，可她推開他們追了出來，被聞訊趕來的英子阿姨攔住了。此時，屋內外一片哭泣聲和叫罵聲。

晚上，我害怕地躲在被窩裡哭泣，腦海一度閃過為小貓抵命的念頭。迷迷糊糊中，聽到母親在我耳邊輕喚著我的小名：「小莫，小貓找著了，在後院不敢出來呢。媽媽不該打你，別恨媽媽……」-

此時我才敢從被窩裡探出頭來，看見母親淚流滿面，我再也止不住放聲痛哭，將滿腹的委屈化作噴涌的淚水……

感

恩

季

Gan en

我懷疑與母親的關係，感覺自己非她親生。英子阿姨就曾說過，我是母親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隨著年齡增大，我似乎找到了確鑿的證據：重男輕女是農村的習俗，父母沒必要在擁有一雙兒女之後還生下我這個女兒！經歷了那些黑色日子的我，對母親充滿了怨恨。上中學後的我，緊張的學習生活本就那麼枯燥，回到家裡似乎感覺不到什麼親情溫暖，覺得自己沒有快樂，就變得憂鬱起來。憂鬱是藍色的，了無生機和情趣，只有壓抑與困惑。

我的母親為了生意成天忙活著，對我的學習從沒有關注過。不問我的學習負擔重不重，不問我的考試成績好不好，不問我的心裡有什麼想法……我感覺到母親對我的冷漠，這種感覺像一隻藍色的幽靈糾纏著我。

在我讀高中的一個晚自習放學時，下起了瓢潑大雨。我看到校門口黑壓壓地擁擠著很多焦急等候孩子的家長。我睜大眼睛四處搜尋,怎麼也沒有看到我父母的身影。看著連綿不絕的雨,我想起上小學的時候，每天下午，所有的小朋友都被父母接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家……

注滿你的愛

我生命的年輪

我失落地衝進大雨中，冰冷的雨水讓我心情更加低落。回到家中,卻看到母親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睡覺，一股莫名的怨氣衝上來：「你這個做媽媽的，什麼時候關心過我?只知道你的生意、生意！從小到大，上學放學，你送過我幾次？又接過我幾次？」我無力地捶著桌子，不願去看她，為什麼她可以在這麼冷的雨天都不來接我，哪怕一次，一次也就夠了！她躺著，什麼也沒說，也許是愧疚讓她啞然無語吧。她很自私，對我漠不關心，她心中最看重的是她的生意，是她自己！我眼眶裡噙滿淚水和雨水，拖著冰冷的身體，憤然離開。

第二天，姐姐告訴我，母親上街給我買學習資料被車撞傷了！因為學習緊張，幾天前我托姐姐買一本書，不想她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母親。昨日母親收工回來，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趕緊騎著自行車跑了五、六家書店，終於買到了，不想在回家的路上發生意外。

我猛然意識到，她的每一次沉默都可能是我對她的又一次誤解。而在我的每一次誤解中，作為母親的她永遠都會隱忍著，不為自己辯解，忍受我冷漠的面孔，怨憤的指責，並一次次悄悄退讓，退到客廳，退到卧室，退到我看不到的角落裡，偷偷抹淚。-

殷殷母愛總在身旁

可無論我走到哪裡

生命的傷

泛著淚光

從那以後，我們的關係明顯改善。每逢母親節，我會用肥皂水吹出滿屋的水晶泡泡，等待她回來；我會在閑暇之時分擔她的家務；我會努力習慣她的大嗓門，跟她講學校發生的趣事……我逐漸懂得如何成為母親的貼心小棉襖了。

高考備考的那些日子，她每個晚上都會到我的房間看看我。而此時的我，從不看她的臉。我不願，更準確的說是害怕，我害怕看到一雙充滿憂傷和愛意的眼睛，它會攪亂我的思緒，耽誤我複習功課。我不知道，自己這小小的自私曾經讓她有多難過。-

曾有好幾回，我在屋子裡學習久了，母親就會給我端茶送水，可是我又不願任何人來打攪，乾脆連頭也不抬。母親就在我身後靜站一小會兒後，悄悄離開，並輕輕帶上房門。我有好幾次回頭髮現她正看著我的身影，想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有說。而我也什麼也沒問，與她正眼對視時，我始終都是眉頭緊鎖，一臉鬱悶，這時她便不再看我。待她再看我時，我又繼續埋頭學習假裝不去看她。我無法知道她等了我到底多久，也無法知道有多少次她擰開我的房門，看我是否已經入睡，可我知道，母親只要看到從我房間透出的亮光，她是絕對睡不著覺的。而我，冷漠而抑鬱。我和她一天是說不上幾句話的，相處的時間也僅僅十幾分鐘而已，而我就在這種沉默中將這份愛的熱度降到最低。-

正值高考，母親卻突然病倒了，住進了醫院。我去看她時，她臉色蠟黃，虛弱無力。

小姨在一旁心疼地說：「小莫，你媽媽性子直爽，為人剛正，寧可苦自己，決不辜負別人。這些年為你們兄妹三人讀書，她可是操碎了心啊！你不知道，每回你發完脾氣後，你媽媽都在電話里急得對我哭呢！」-

我的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我想起當年那個可以毫不猶豫，朝我軟軟屁股上甩下幾個響亮巴掌的她；那個看到我打翻墨水後，毫不留情狠狠責罵我的她；那個我丟失小貓，對我拳腳相向而後裝模作樣道歉的她；那個三四年來都不願為自己添一件新衣的她……就是她，我的母親，一直壓抑著自己，操持著這個家，她在我最彷徨、最無助的日子裡，鼓勵我，說我永遠是她最疼愛的小女兒……

原來是我誤會了她。現在我才意識到，母親打在我身上的痛，那不單單是我的，而是加倍地烙在她的心上。-我很乖很懂事地拉著她的手：「媽媽，您再也別為我操心了，我不再淘氣了。你安心養病吧，祝你早日康復！」-

此時母親早已淚流滿面，一下子擁抱著我痛哭，我在母親寬大的懷裡，幸福地抽泣起來……

我經歷了黑色的童年，藍色的少年，可以想像，我的未來一定是紅色的！

母愛永遠需要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