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採摘一捧艾草

黎荔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那個采艾草的女子啊，他已經一整天沒看見了，好像隔了三年啊！每每《詩經》讀到此處，我都在想：那采艾的纖纖素手，落在了哪一枚翠綠葉片上了呢？那采艾的女子，去了哪兒呢？她，可知曉，他，已望眼欲穿了呢？千百年來，艾草素幽的清香一直氤氳在已然泛黃的詩卷里。

那是一種在春天萌發、茂盛的芳草。一夜春雨潺潺，田間地頭，屋角樹根，蘇醒過來的春天，用她那雙神奇的手，此處彼處，叢叢茸茸，綉上了一層綠瑩瑩的艾草。這是早早到來的報春草，一下子大片大片地涌了出來，頂著春寒，長出嫩嫩綠綠的葉片，葉片上還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色絨毛，就好像是拂曉的霜露沾在上面。走近細看，艾草是纖弱細巧的，一棵就那麼四五片翠白相間的葉片，葉片只有無名指大小，貼著大地生長，在風中柔柔地招展著。茸茸葉片，脈絡清晰，葉形如菊葉，飽滿瑩潤，泛著清亮的光澤。輕輕揉捻那鋸齒形的葉片，會聞到艾草特有的清冽香味，就像霜降的早晨打開窗戶，撲面而來的氣息一樣，清剛明亮，讓人頭腦為之一醒。

艾草是很重要的民生植物，一直縈繞在民間的煙火里，那樣的真實，那樣的潔凈。在南方，端午節重要的活動內容是採擷菖蒲和艾草。艾草為醫家最常用之葯，最喜歡採集初生的新鮮艾草，用水洗凈後裝入袋中綁緊，放入適當的鍋中，在不使冒出的情況下，煮半個小時左右，將煮好的湯汁倒入浴水中，就可以好好地享受一個充滿森林氣息的泡澡了。還可以煮成艾草茶飲用，最好是熱飲，那種溫煦的味道緩緩入喉，流過胸腔，全身便由內而外地溫熱起來，平時手腳冰冷、腰酸背痛的癥狀會大大緩解，臉上也散發出血氣良好的明亮光澤。

艾草還是一種含有多種營養成份的多維生食品呢！日本食品和糕點中經常使用艾草，韓國人也常用艾草作烤肉佐料。在我的故鄉，艾草可以單獨加工成小吃，鄉人叫作艾糍。春采艾可以任意採摘，不像夏季艾草茂盛時，只能選采葉芽茸白的。初春的艾草通體翠白、葉嫩枝脆，最是蘊含著早春時節的微妙滋味。提個籃子到山間澤畔走走，所謂水草豐美，水盛處，艾草必定長得繁茂肥嫩，大自然的饋贈是何等的豐足，還沒走出多遠，竹籃子里的艾草就要滿出來了。把艾草採回家以後，揀摘洗凈，用開水將艾草汆一下，那艾草頓時就綠油油的，褪卻了白色的絨毛，隨著熱水的蒸汽，一種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山野清香飄溢滿屋。

艾草入鍋燙過，切碎後再入干鍋加糖拌炒，這就是竅門所在，經這一道手續，會讓艾糍更有Q勁，接著趁熱混入白米糯米和成的米團中，經巧勁揉捏均勻，米團呈青綠色，就可準備餡料了。不要用什麼攪拌機之類的，用洗凈了的雙手輕捻慢攏吧，煥發的春日就在你的手掌中軟融。這是最原初的加工艾草方式，這樣既不損害艾草的纖維，也使艾草很自然地變成深綠的草茸狀態。通常的比例，是百分之三十的糯米粉和百分之二十的大米粉，以及少許的糖與艾草泥攪拌均勻，做成一個個圓圓的粑粑。

餡料可甜可咸，鹹的話用豬油做底，先下香菇蝦米爆香，再置豆乾肉丁爆炒，最後放入蘿蔔乾丁及切碎的青蒜拌炒至噴香撲鼻即可。甜的話就是搗碎的花生芝麻或棗泥紅糖之類。將餡料包入柔韌有勁的米團中，一個約莫手掌心大小即可，接著放進已鋪好芭蕉葉的蒸籠里，或是用剪成長條狀的芭蕉葉子包裹起來，放在蒸籠裡面。蒸個十來分鐘就可起鍋了。很神奇的是，明明是淺綠色的米團，經過一蒸騰卻變成了墨綠色，且那艾草芳香也慢慢溢了出來。剛出籠的艾糍是什麼滋味？幽幽的清香，淡淡的甜味，唇齒之間柔柔的、糯糯的口感！在初春里，品嘗艾糍，就是品嘗春天的味道，凝露翠葉的純凈美味！那股艾草的異香，化進嘴裡，便也烙進了記憶里，讓人悠長難忘。寫到這裡，瞬間兒時的記憶都回到了眼前來了。

窗外，春雨似有若無，潤物無聲，多少幼嫩的艾草正在潛滋暗長啊！風輕雲淡，翠色連天，陌上青草綠如織。一條清淺迂迴的溪流邊，艾草臨水而居，青碧碧的在那青翠濃密的百草叢中，卓然挺立，淡淡然，淺淺笑，如臨水照花的女子，溫婉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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