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竟然是淫穢之物？從繪畫作品看文藝復興時期的女權

在十四、十五世紀這段時間的教會規定的社會規範中，婦女必須在頭上佩帶東西，而且受到這個規範制約的女性不論高低貴賤。特別是在貴族群體中，還會把無法收納進佩戴物的頭髮如鬢髮之類的剃去，把眉毛拔得只剩細細的一條。因為教會認為女性的頭髮是用來誘惑男人的淫穢之物，這個想法是源自使徒保羅所說的「女人若不蒙著頭，就該剪去頭髮」（哥多林前書11—6）。

▲ 聖母畫像

因此，在畫作中，從聖母到修女，從貴族到農婦，無不將一頭秀髮收納在頭巾、帽子、髮網中，區別只是材料和裝飾物優劣多寡而已。文藝復興初期，隨著人文主義的產生和深入人心，女性的形象逐漸從宗教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但是這個過程無比漫長，雖然逐漸能夠在世人的目光下展示自己的秀髮，但是千篇一律的嚴格側面造型，卻體現不出除了相貌和優雅的氣質之外任何畫中對象的個性。

▲ 皮埃羅·德·佛郎切斯科雙聯畫像

例如這幅皮埃羅·德·佛郎切斯科描繪的表現對視的雙聯畫像，左邊妻子的畫像中，髮型，頭飾，珠寶，服裝都一一得到了大師細緻入微的刻畫，但是面部的刻畫就遜色多了，面部木訥蒼白，彷彿如木偶一般。而右邊公爵的肖像則經過了精心的處理，用簡單的服裝和大塊的色塊，將觀眾的注意力引向公爵的面部，生動的描繪了公爵臉部的疣子，因為打鬥骨折而變形的鼻子，以及人物面部流露出的堅毅氣質。兩廂比較，對比尤為明顯。

另外幾幅都是同時期文藝復興義大利的女性肖像畫，我們看不到畫中人一絲一毫的內心流露，那兩雙美麗的心靈的窗戶，遲遲不向觀眾打開。造成這一切的，全是緣於當時女性的地位低下，在社會中沒有獨立自主的地位。她們身上的華服、珠寶首飾，都是丈夫或是家庭的財富，因此被當做畫面的主體佔據了主導地位加以精心的刻畫，而人物本身的內心世界，卻被忽略了。

▲ 女性肖像

但是到了15世紀中期，這一切逐漸開始有了改觀，佛羅倫薩畫派的作品中，出現了這樣女性形象——面貌天真優美，身材婀娜，又在白色的光源下體現出憂鬱深思的氣質。

▲ 利皮作品

▲ 利皮自畫像

這些作品出自菲利波·利皮（Lippo Lippi）之手，這位相貌粗鄙原本立誓成為修士的畫家，刻畫最多的是聖母和聖子，細膩柔美的畫風哪怕在今世也同樣能引起觀眾的共鳴。他畫作中體現出的憂鬱氣質和柔美線條，被他更為有才華和最為出名的學生繼承了下來。而這名學生就是桑德羅·波提切利。

▲ 維納斯

▲ 維納斯誕生

在《維納斯誕生》這幅作品中，從海中誕生的維納斯女神肌膚潔白，金色的長髮飄逸，無愧為是完美的化身。但她臉上卻又掛有淡淡的憂愁、迷惘和困惑，因為她生而為成人，卻對這紛繁的世界毫無準備，就被驟然推到了前台。也就是從這幅畫開始，文藝復興繪畫的內容，從基督教題材，轉向了對異教題材的刻畫。

而畫作中，女神維納斯的原型，則是傳說佛羅倫撒最美的女人,西莫奈塔·維斯普奇。這位美女16歲時就已嫁給佛羅倫薩的委斯普奇，不久又被洛倫佐·美第奇的弟弟朱理安諾看中並據為情人。維斯普奇在佛羅倫薩結識了眾多的藝術家，而最為她的魅力傾倒的，就是波提切利。

也是從那幅畫作起，西蒙娜塔儼然成為了波提切利心中的女神。甚至在他於1510年去世的時候，根據他的遺願，波提切利的遺體被安葬在了西蒙娜塔的墓地旁邊。我們無法理解波提切利是為什麼要將西蒙娜塔·維斯普奇提升到如此膜拜的程度，因為他此後的畫作中的人物形象，從基督教的聖母，到異教的維納斯，無不以西蒙娜塔為原型。

▲ 西蒙娜塔肖像

西蒙娜塔20歲時，波提切利曾為她專門畫過一幅肖像畫。在此畫中，波提切利賦予了她文藝復興時期，人們理想中的美女特徵：櫻桃小嘴、細長脖子、金髮娥眉、皮膚白皙。在這幅充滿了濃濃的愛意的作品中，女性的肖像畫風格已經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原先嚴格的側臉悄然轉動了一下角度，而華麗的金質髮網，被素雅的珍珠頭飾取代。原本應該緊束在髮網中的頭髮，隨意而又精心的散開來，腦後的長長的頭髮被編為了複雜的髮辮，沿著樸素的白色衣領在胸口盤成一個心形。

這一造型端莊的構圖都是經過畫家精心設計和安排的，連同黑色的背景，一切都是為了襯托西蒙娜塔·維斯普奇的美麗的面容。並且她的眼睛被波提切利精心細緻的刻畫過，不再是空洞的凝望，而是反射出窗外的景緻。在右側而來的光線照射下，西蒙娜塔的眼神顯得如此神采奕奕，甚至我們能從她眼中的躍動的身材去不禁去想像她那時究竟看到了什麼，使她如此興奮。在作這幅畫時，波提切利27歲。

▲ 維納斯與戰神

此後西蒙娜塔又以維納斯的扮相，再次出現在波提切利的另一幅異教題材的繪畫中。約於1483年繪成的《維納斯與戰神》。作品中，愛神維納斯和戰神瑪爾斯躺在一起。維納斯穿著衣服，胸前掛著連接頭髮的飾品，同樣的髮型和飾物都在西蒙娜塔的肖像中出現過。

維納斯在畫面中端坐，兩眼痴情地看著瑪爾斯。而瑪爾斯則是卸下了鎧甲，半裸地仰躺睡著了。邊上四個薩堤爾則在一旁，像頑劣的幼童，戴著他的頭盔偷走了他的武器，並且在他的耳邊惡作劇般的吹響號角。瑪爾斯睡得渾然不覺，畫面背景的是一片樹林。整個畫面構圖平穩，氣氛寧靜。

可惜的是，西蒙娜塔在22歲時，感染肺結核身亡。據說她出殯時仰卧車上，玫瑰花瓣環繞,使全城人都能最後得以瞻仰她美麗的遺容。這一場景，在之後無數的童話、電影中被一再的模仿重現，像白雪公主，還有星戰前傳第三集中，納布女王的葬禮場面，都效法了西蒙娜塔的典故。

也許這一時期的佛羅倫薩，就如波提切利筆下的維納斯一樣繁盛、美麗、榮華。五十多年來，美第奇家族雖然不是貴族，也非偕主。美第奇家族卻始終是以普通市民的身份，行統治這座城市之實，是佛羅倫薩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以至於，這個家族的命運與佛羅倫薩已然緊緊的聯繫在一起，一榮俱榮一辱俱辱。此後在美第奇家族的領導下，佛羅倫薩度過了長達一個世紀、欣欣向榮的時光。

本文經指文烽火工作室授權發布。主編原廓，作者lepriest。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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