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彈劾九門提督壞法營私，雍正為何講情面不嚴懲？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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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年，鄂爾泰、鄂爾奇無疑是耀眼的政治明星兄弟。三省總督鄂爾泰被召回京，出任保和殿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辦理軍機事務，雖名列馬齊、張廷玉之後，但因改土歸流之功爵封一等伯。戶部尚書兼步軍統領鄂爾奇，兼翻譯鄉試正考官。

對於這一對西林覺羅氏兄弟，昭槤在《嘯亭雜錄》中寫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鄂爾奇近視，但聰敏，出名後沉迷聲色，與其胞兄鄂爾泰興趣相反。某日，鄂爾泰在家洗腳，鄂爾奇推門而入。鄂爾泰來不及遮擋，於是抱腿於懷。鄂爾奇很奇怪，拿著煙筒敲打。鄂爾泰顫抖了一下。

鄂爾奇問：這隻大白貓是何等稀罕物，竟被哥哥抱在懷裡珍藏。

鄂爾奇在咫尺之間，竟然看不清鄂爾泰抱腿盤坐在椅子上的窘態。這樣的高度近視患者，卻被雍正帝長時間重任管理全國財賦和京畿衛戍部隊。

雍正帝讀書像

鄂爾奇是康熙五十一年進士，改庶吉士，散館授編修。雍正即位後，鄂爾奇四遷至侍郎，歷工、禮二部，署兵部侍郎。五年，擢戶部尚書，兼步軍統領。

雍正十一年九月，鄂爾奇的厄運來了。直隸總督李衛彈劾鄂爾奇「捉拏越控，細事濫用部牌，庇護私人，並壞法營私、紊制擾民各款」（《清史列傳·鄂爾泰傳》）。

鄂爾奇把手伸進了李衛的轄區，李衛很不高興，便向雍正帝密折告狀。都是皇帝重視的人，但也被厚此薄彼，雍正立即將鄂爾奇革職，交付王大臣會審。這樣的安排，就是讓內閣輔臣兼軍機大員的鄂爾泰無從插手。

議政王大臣會議商定對鄂爾奇加倍治罪，報告提交後，雍正帝說：「鄂爾奇受朕深恩，有玷職守，大負伊兄鄂爾泰教訓。理宜從重治罪，朕念鄂爾泰裨益國家政務甚多，以之相抵。鄂爾奇加倍治罪之處，著從寬免。」

雍正帝先前對鄂爾奇的長期重用，並非看在鄂爾泰的情面。鄂爾奇管戶部和提督九門時，鄂爾泰還在總督雲貴廣西試驗改土歸流。鄂爾奇要比鄂爾泰顯耀得多。

鄂爾奇的這份顯耀，是雍正帝結合其實際能力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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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是一個以制度化上位、制度化執政的皇帝，即位伊始，行非常舉措，選用田文鏡、李衛這樣的幹才，剛柔並濟地推行制度化吏治，讓想貪的不敢貪，把平庸的都趕走，但對有政績的廉政官員，做了一系列暖心的獎勵。

對於貪贓枉法、懶政無為的官員，雍正帝極其嚴苛深刻，給予嚴厲的打擊。像直隸吳橋縣令常三樂，失職瀆職，被雍正下令撤職。如雲南開化總兵仇元正作風拖拉，雍正勒令他致仕回家。

他不容忍貪，也不姑息懶，兩手抓，兩手硬，誅殺貪官常組織官員去現場觀摩。

河南學政俞鴻圖因小妾泄密考題，被嚴懲弄出了著名的寫了七個「慘」字的腰斬案，弄得雍正在歷史上很尷尬。但他少為人說的另一面其實很可愛，如在德才兼備敢擔當的大臣報告上批示等任務完成後好好聚聚，對領導幹部患病想見兒子的將其子調回使之公私兼顧，對想見的官員算上一卦又親筆去信告知近期不宜遠行下月再來，對遠任異地的孝子官員的老母進行特別照顧……最有趣的是，新君上位，翰林院的毛頭小伙孫嘉淦指責他爭取接班時與兄弟們鬧得不愉快，卻沒想到被激怒的雍正，平復後讚賞其膽量，給予其重任。

他對昔日心腹重臣貪贓枉法痛下殺手，也對重用後的官員政績平平給予嚴厲斥責，更對那些貪官污吏、朋黨宵小進行無情的打擊。他以「攤丁入畝」推行仁政、德政，也以雙管齊下兩手硬實現「雍正一朝，無官不清」的政治清明的景象。

這是一種思想，一種格局，一種催動國家繁榮的基礎和機制。

能幹的視力殘障者鄂爾奇，被李衛舉報壞法營私、亂制擾民，無疑撞到槍口上了。

3

雍正帝要嚴懲鄂爾奇，是因為他侵害了整頓吏治的底線。但，他最終以鄂爾泰的情面，而沒有將鄂爾奇論罪。

論罪事小，拿掉為要。雍正帝有特別的政治考慮。鄂爾泰以大學士管兵部，入軍機處，而其弟繼續掌京師警衛武力，皇帝有一定的擔心。如同雍正拿掉助其繼位有大功的隆科多、年羹堯一樣，嚴防手握大權的重臣「交結專擅，諸事欺瞞」（《清史稿·隆科多傳》）。

對於當年的腹心大臣隆科多、年羹堯，雍正帝曾經說過：「朕御極之初，隆科多、年羹堯皆寄以心腹，毫無猜防。孰知朕視為一德，彼竟有二心，招權納賄，擅作威福，欺罔悖負，朕豈能姑息養奸耶？向日明珠、索額圖結黨行私，聖祖解其要職，置之閑散，何嘗更加信用？隆科多、年羹堯若不知恐懼，痛改前非，欲如明珠等，萬不能也！殊典不可再邀，覆轍不可屢蹈，各宜警懼，毋自干誅滅。」隆科多就曾是理藩院尚書署步軍統領。

《雍正王朝》隆科多劇照

袁枚《小倉山房文集》卷八記載：雍正帝最初以鄂爾奇為兵部尚書兼提督九門步軍統領時，鄂爾泰獲悉後，曾力勸雍正帝不可如此重用。雍正帝問：「卿慮爾弟反耶？」鄂爾泰答：「兵權貴一，不可歸後世。」雍正帝不以為然，仍堅持己見。

鄂爾奇沒有做過兵部尚書，只是此前代理兵部侍郎。但在鄂爾泰以大學士掌兵部尚書事後，鄂爾奇提督京師九門，雍正對這對兄弟未必不設防。

兵部尚書與步軍統領不能同人兼任，鄂爾泰看到了，難道聰明的雍正帝沒有看到？當然，雍正帝也不會讓鄂爾泰以保和殿大學士管兵部後，還讓他能夠約束的弟弟管理拱衛京師的衛戍部隊。

雍正帝不想鄂爾泰成為第二個隆科多或者年羹堯。

雍正帝崇信祥瑞，鄂爾泰便大造祥瑞取悅。雍正改土歸流，額爾圖卻不惜大肆殺戮。對於這樣一個順承能幹辦事的狠角色，雍正帝將鄂爾奇革職但不查辦，就是不動聲色地翦除了鄂爾泰有可能存在的武力威脅，而使之專心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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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爾泰以康熙三十六年舉人，六年後襲職入仕，但在康熙朝一直是低級辦事人員。雍正帝上台後，以為人才，先將他破格擢任江蘇布政使，繼而晉陞廣西巡撫。在他赴廣西途中，雍正帝突然改變主意，改任雲南巡撫，兼管貴州、廣西二省。

在雲南的鄂爾泰，一直忙著，忙著大造祥瑞，頻頻奏稱雲貴出現諸如嘉禾、瑞鶴、卿雲、醴泉等。雍正六年十二月初八日，鄂爾泰奏報：萬壽節當日，雲南四府三縣「五色卿雲，光燦捧日」，次日「絢爛倍常」。（《硃批諭旨·鄂爾泰折》）雍正七年閏七月，鄂爾泰又奏報，貴州兩地在一個月內祥雲連續七次出現。

鄂爾泰不惜毀壞自己的名譽，來大造這樣那樣的所謂祥瑞，為雍正帝的繼位合法性和合理性虛構吉兆。雍正帝對他的忠誠很是讚賞，讓他在雲南坐著巡撫的位置干總督的職權，而總督楊名時也很識趣地管些巡撫的閑事。

他以血色的武力行動，試驗著朝廷爭論的「改土歸流」。

雍正四年十月，已署雲貴總督一年的鄂爾泰獲得總督實職，加兵部尚書銜，用兵對向官兵挑釁的廣順長寨土司，進行毀滅性的打擊。長寨事定，鄂爾泰總督雲、貴、廣西三省事務，進一步制定改流和用兵的計劃，堅決鎮壓反抗的大小土司，很快征服了兩千餘寨。

鄂爾泰

雍正帝以改土歸流，對邊疆官制進行改革，鄂爾泰作為這件大事的主角，因功加銜少保，並被召回京師入閣拜相。雍正帝在西北兩路用兵準噶爾，以有過豐富的戰鬥經驗的鄂爾泰赴陝甘前線督師，經略軍務。

鄂爾奇案發時，鄂爾泰已回京復命，仍兼兵部尚書事，署吏部尚書。雍正帝對鄂爾奇只做了革職處理，既是對鄂爾泰示好，也潛在地給了他一個警告。一年多過去，貴州改土歸流地區土民叛亂，雍正帝順應鄂爾泰所請，削去伯爵。雍正帝駕崩前，還是將鄂爾泰作為顧命大臣，以其同庄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和大學士張廷玉，一同留給乾隆帝為總理事務大臣，並遺詔他和張廷玉死後配享太廟。

表面上雍正帝將鄂爾泰視為知己，乾隆帝也說「當日鄂爾泰、田文鏡、李衛皆督撫中為皇考所最稱許者，其實田文鏡不及李衛，李衛又不及鄂爾泰」（《蕉窗雨話》卷十），但此三人的公開不和，以及鄂爾泰與張廷玉的暗中纏鬥，給雍正帝甚至乾隆帝採取對股肱大臣相互制衡創造了絕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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