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開東：成熟的標誌就是喜歡騎白馬的唐僧

在一次演講中，我頭腦中突然蹦出一句話。

一個人什麼時候才算真正長大？成熟的標誌就是，你懂得了唐僧遠遠比孫悟空更加偉大。

騎著白馬的未必是王子，很可能只是唐僧。這是唐僧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其實白馬王子算什麼？每個女人心中都有一個白馬王子；但歷史上真正稱得上「唐僧」的能有幾人？玄奘、甘地、曼德拉、馬丁路德金、特蕾莎修女……一隻手都可以數過來。

唐僧西天取經，這是全人類的寓言。

我們是不是覺得奇怪。西天取經之路，是十萬八千里。孫悟空一個跟頭也是十萬八千里。這難道只是一個巧合？為何不翻一個跟頭抵達，而要經歷那麼多的艱難險阻？

在抵達靈山之後，唐僧師徒為何取得的經書都是殘本？為何在回來的途中，坐著大烏龜過河又丟失了一部分？

這是不是告訴我們，取來的經書並不重要？或者乾脆說，經書只是一個意外的獎賞。

我們不妨繼續追問，假如說經書不重要，那麼什麼重要？

西天取經，不在於取經，而在於取；也不在於取，而在於取經的路上；甚至也不在於取經路上，而在於取經路上經歷的痛苦和涅槃。

為什麼吃了唐僧肉就能長生不老？這個流言究竟是誰放出來的？沒有手機，沒有互聯網，深山老林中的妖怪們怎麼獲得這個訊息？

這極有可能是菩薩給出的虛假消息，使得一路上的妖魔鬼怪都想分一杯羹。從而增加取經路上的兇險和難度。否則打著燈籠，妖怪也不會上門。

舍此，我們何以明白菩薩？

所謂菩薩心腸、金剛手法也。

道理很簡單。你想抵達靈山，你想成佛，但你不想經歷火焰山和盤絲洞，不想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不想遭遇妖魔鬼怪，不想被誘惑、被傷害、被拋棄、被誤解，哪裡有這樣免費的午餐？

沒有妖魔的取經之路，註定是一條南轅北轍的路。從這個角度來說，每個人都在取經的路上，在路上是生命的唯一姿態。

小時候我們最恨唐僧，恨他糊塗透頂，不辨忠奸，人妖不分。每一次都是自討苦吃、自作自受。

但對孫悟空我們則極其崇拜。火眼金睛、金箍棒可大可小，七十二變，上天入地，神通廣大，還有赤膽忠心。

其實，孫悟空的功能只有兩項，火眼金睛認出妖怪，金箍棒打死妖怪。

但孫悟空有心殺妖，無力回天。這是為什麼？因為唐僧不允許。

唐僧難道不知道孫悟空具有火眼金睛的本領？他為什麼不能信任孫悟空？還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唐僧，為何最終卻能修成正果？

慢慢成熟，我們就會明白。這個社會究竟是需要唐僧，還是孫悟空？

火眼金睛是危險的。特別是獨自擁有火眼金睛就更危險。因為孫悟空一個人壟斷了妖怪的鑒別力，實質上也就獲得了生殺予奪的權力。他可以妖魔化任何一個人，也可以代表人民槍斃任何一個他認為的妖怪。

這多麼可怕！一切只能建立在孫悟空的道德規範之上，那麼誰能夠給孫悟空建立起這種道德規範？一切只能依據孫悟空的道德自覺。 一個人的道德自覺往往又是最難的。更何況它還是一隻猴子。

現在道德常常被污名化，堅守底線的人被嘲笑、被愚弄，理性克制反而被認為是「搶佔道德高地」。

事實上，社會最流行的不是搶佔道德高地，而是一大幫人搶佔道德窪地，然後義正嚴詞地審判崇高。

為孫悟空制定道德規範的誰？是閻羅嗎？他早被孫悟空收拾了，划去了生死簿上的名單。

是玉皇大帝嗎？孫悟空早就大鬧天宮，和他幹上了，還砸了他和王母的蟠桃宴。

是佛祖嗎？普度眾生的佛祖憑什麼給悟空一個道德規範？佛祖自己身邊的人不也一次次逃出來興風作浪？

那麼悟空憑什麼要遵守這樣的道德規範？

歷史告訴我們，只有火眼金睛和金箍棒，沒有緊箍咒約束的世界是危險的。因為你獲得了打倒一切人的一切權力。所以必須要有緊箍咒，把權力關進籠子里去。

全世界讓一個人沉默並不比一個人讓全世界沉默更具有正當性。唐僧絕不偏信悟空，恰恰是佛家的慈悲胸懷。

寧可我下地獄，也絕不連累一個可能的好人。可能眼前的這一個真是妖怪，但我是肉眼凡胎，只要我眼前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妖怪。我就要袒護他，愛憐他。如果因此而死，我無怨無悔。這是唐僧的原則。

唐僧從不抱怨。「悟空，怎麼有那麼多的妖魔鬼怪想吃我的肉呢？」

你既然走了取經這條路，一切都是你的命中注定。有白骨精不是你的錯，沒有悟空也只是你的命。你只管趕你的路，取你的經。

其實，我們每個教育工作者也都走在取經的路上。

我們常常要問自己的是，我們究竟帶著學生往哪裡去？我們的靈山在哪裡？教育的真經究竟是什麼？

當然我們沒有火眼金睛，也許終其一生也找不到教育的烏托邦。我們也沒有金箍棒，打不死一路上的妖魔鬼怪。

但我們可以擁有唐三藏的悲憫情懷，內心清澈，求仁得仁。

我們的終極問題不是教育往哪裡去，而是我們自己要到哪裡去。

每個人都是一個小小的星球，每個人都是這個星球的中心，是自我世界的王。生命伊始，都是偉大的奇蹟。每個奇蹟都等著我們去書寫。

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傳奇唯一的書寫者，無論光彩奪目，還是暗淡無比，那都是屬於我們的人生傳奇。

一如既往地高舉尊重、民主的大旗，滿懷慈悲之心，傾聽每一個孩子內心的聲音，幫助青春勃發的孩子找回自己的興趣和愛好，戰勝一路的妖魔鬼怪。這應該是每個老師的職責。

告訴孩子們，老師始終和你站在一起。目標堅定，信仰如初。只要聽從內心的聲音，就無懼命運將我們帶向何處。

不要在乎這是什麼社會。你需要一個怎樣的社會，你就擁有怎樣的社會。我們是個體，但也是整體。我們是個人，但也是人民。這個社會與我們每個人息息相關。

你熱愛怎樣的國家，你就擁有怎樣的國家。國家不僅是現實的疆土，也是我們每個人豐富的內心。

所見即世界，所選即生活，你走到哪裡，你的世界就在哪裡，你走向的彼岸在那裡，你的靈山就在哪裡。你的靈山在哪裡，你的價值就在哪裡。

狄更斯說：「這是最好的時代，這也是最壞的時代。」但無論如何，這是屬於我們的時代。

只為蒼生說人話，哪管湮滅與流傳

情懷｜熱血｜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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