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文案接地氣，落第秀才成了朱溫的「文膽」

朱溫這個人，歷史形象相當LOW，毛爺爺對他的評價是「與曹操略同，而狡猾過之」。他能在唐末幾十家軍閥競爭中先拔頭籌，代唐建梁，確實有兩把刷子。但此人薄情寡義，疑心重，翻臉比翻書都快，最擅長的手藝就是「過河拆橋」，幾乎從不信任身邊人，最後連兒子都因猜忌而反目相殘。

京劇中朱溫的臉譜

不過，凡事也有例外，他這輩子也有信賴的人，就是他的「文膽」李敬翔。

李敬翔原本是唐朝宗室，據他自己考證是平陽王李暉（唐高祖李淵第十四子李元軌之孫）之後，但傳到他這輩早成了破落戶。李敬翔挺愛讀書，擅長公文寫作，文風特別接地氣，但在崇尚辭藻華麗的唐朝官場生態圈，這個「下里巴人」註定是個異類，沒有上升空間。李敬翔考不上進士，落第後流浪到大梁（汴梁），投靠發小王發，在他手下打雜爬格子混生活。

在大梁，潦倒窘迫的李敬翔遇到了自己的人生貴人朱溫。朱溫文化程度不高，看到文縐縐的公文辭句腦袋就大，但官做大了，公文又不能不看。有一天他照例皺著眉頭審批文件，猛然覺得眼前一亮——這篇公文幾乎沒有「之乎者也」，全是鄉俗俚語，風趣幽默，生動簡練。武夫朱溫生平第一次感到，文章原來並不是用來讓人頭疼的，還可以如此好玩。

所以說，領導要求秘書們寫文章要接地氣是有道理滴，因為你要服務和傳播的對象中，文藝青年的數量遠遠不及2B青年。

朱溫讓人把李敬翔找來，哥倆一聊，挺投機。

朱溫：聽說你愛讀《春秋》，這本書里都記點啥事啊？

李敬翔：沒啥，都是些諸侯打架的事。

朱溫：書里寫的那些用兵方法，我能參照著使用嗎？

李敬翔：打仗靠隨機應變出奇制勝，那些老黃曆並沒什麼卵用。

這些問題，朱溫曾經問過N個文化人，收穫了一大堆高深莫測的答案，從來沒人回答得如此輕描淡寫，卻又如此清新脫俗。

關鍵是，對於朱溫諮詢的具體戰略戰術問題，李敬翔的回答頭頭是道，謀劃的策略相當實用。人才啊！朱溫頓有相見恨晚之感，將李敬翔時刻帶在身邊，視為「文膽」，事無大小，「動靜輒以問之。」

朱溫有個很特別的嗜好，就是喜歡跟子侄部屬的女眷胡搞，「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從不把自己當外人。但要說朱溫把自己喜歡的女人分享出去，只有對李敬翔才捨得。

打下徐州後，朱溫搶到鉅鹿郡王、軍閥時溥的寵姬劉氏，喜歡的不得了。劉氏本是黃巢大將尚讓的妻子，朱溫原先也在黃巢手下干過，也算老相識。朱溫看到李敬翔還在打光棍兒，便將劉氏許配給他為妻，不過仍然讓劉氏隔三差五跑到朱家來睡覺。

李敬翔很不爽，罵了劉氏幾句，劉氏一句話懟得他無言以對：

你還敢瞧不起我？尚讓是黃巢的宰相，時溥是國家的忠臣，現在嫁給你這個窮酸，老娘已經是鳳凰落架不如雞，不願過拉倒！（「爾以我嘗失身於賊乎？尚讓，黃家宰相；時溥，國之忠臣。以卿門地，猶為辱我，請從此決矣！）

李敬翔惹不起劉氏，更惹不起朱溫，只得縮頭。

不過這件不愉快的小事很快就翻篇了，李敬翔感念朱溫的知己之恩，盡心儘力為推翻大唐而賣命，只有在馬背上行軍時才能有片刻休息。（「翔亦盡心勤勞，晝夜不寐，自言惟馬上乃得休息。梁之篡弒，翔之謀為多。」）

對於這個狗頭軍師，朱溫有多愛，唐昭宗就有多恨。

唐昭宗不甘心受制，這位悲情皇帝一心想恢復盛唐氣象，卻處處受制於權臣。他曾悲憤地吟詩抱怨雷公：只解劈牛兼劈樹，不能誅惡與誅凶！

悲情皇帝唐昭宗李曄

實事上，他一直在找機會除掉朱溫，最接近成功的一次頗具戲劇性。唐昭宗曾計劃靠身邊衛士擒拿朱溫，一天上朝時故意裝作穿不好鞋襪，朱溫跪下幫著系鞋帶，唐昭宗用眼睛示意侍衛下手，不料侍衛看到旁邊李敬翔犀利的眼神，竟沒人敢動。朱溫也覺察到危險，嚇得流汗浹背，從此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敢再去跟皇帝套近乎。

不屈不撓的唐昭宗隨後又找了個理由，讓人招呼朱溫到內殿議事，李敬翔擋住朱溫，替他請了病假。皇帝氣得夠戧，雇來的殺手已經就位了，不能白花錢啊，他算看明白了：不除掉智囊，難收拾朱溫。唐昭宗隨即又下了道旨意：朱溫病了，那就讓李敬翔替他來開會吧！

李敬翔當然不肯去當炮灰，不過病假這個理由已經讓朱溫用了，不好意思再用。他機智地抄起酒壺漱了漱口，噴了使者一臉酒氣，自嘲說：哥喝高了，著實動不了窩啊。

躲過一劫的朱溫如願篡唐，做了大梁皇帝。勞模李敬翔也水漲船高，先做了崇政殿使（相當於唐樞密院使），後任兵部尚書、金鑾殿大學士，落第秀才終於「曲線救國」修成正果。

朱友珪弒父自立後，擔心罩不住李敬翔，讓李振取代了他的所有職務，給了他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虛銜，李敬翔也很識趣，長期泡病號不上班。

梁末帝朱友貞上台後，晉王李存勖志在滅梁，盡占河北之地，在戰略要地楊劉與梁軍隔黃河對峙，並且親自「負薪渡水，為士卒先。」李敬翔看到梁軍形勢危如累卵，主動跑去見朱友貞，毛遂自薦上前線指揮作戰，但未被採納。

不久，梁軍悍將王彥章敗亡，黃河天險喪失，汴梁門戶洞開，而梁將段凝坐擁精兵不來勤王，朱友貞這才想起李敬翔，當面跟他道歉：

我平素不重視您，現在危急關頭，您可別計較。現在可咋整啊？（「朕居常忽卿言，今急矣，勿以為懟，卿其教我當安歸？」）

李敬翔哭著回答：我追隨先帝三十年，雖然做了宰相，其實是朱家的老奴罷了。您當初要用段凝，我跟您爭執過，可您不聽啊！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我只有先您一步去死，實在不忍心看見宗廟覆亡！

李存勖進入汴梁後，下詔赦免後梁群臣。李振笑著邀請李敬翔一起去見新主子，二人夜宿高頭車坊，天亮時，左右對李敬翔報告：李振已經入朝去了，請您趕緊過去呢！

李敬翔長嘆一聲：「李振謬為丈夫矣！復何面目入梁建國門乎？」說完，找了根繩子自掛房梁。

李敬翔身為唐朝宗室子孫，卻甘心為朱梁賣命顛覆唐朝，是中國士大夫「士為知己者死」的傳統思想所致，並不難理解。不過，他因個人小恩而罔顧天下人心所向，縱然有義氣擔當，也無法獲得更多的同情，只能以悲劇收場。

關於時拾史事

搜索微信號：historytalking　關注

想看輕鬆有趣的歷史？想了解正史中的八卦事？想知道歷史中的各種稀奇古怪？時拾史事讀者群號30428330，歡迎喜歡歷史的各位加入群一起交流啊(^o^)/~

投稿請發historytalking@outlook.com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