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回家的孩子

我家兒子在百里之外的一所中學就讀，每到月末，學校都會放假兩天。

到了兒子回家的那天，我會頻頻站在陽台張望，直到他熟悉的身影出現。他往往一隻手拎行李，一隻手沖我揮舞，興奮得不得了。顯然，每月一次的回家，是兒子緊張枯燥的學習之餘最期待的事情。

這次，我照例站在陽台等兒子，發現走在他旁邊的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的身影。等到兒子將這個陌生人帶進屋，我才看清楚他和兒子穿著同樣的學生制服。兒子笑著說：「媽，這是我的同學，咱們家的飯夠不夠我們吃？」我笑著回答：「沒問題，保管你們都能吃飽。」

我做了兒子最喜歡吃的牛肉麵，這個名字叫明的男孩，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電視打開著，正在播放新聞，我和兒子一邊吃飯一邊討論熱點新聞，時不時互相開著玩笑，氣氛相當熱烈。明顯然是個內向的孩子，他只在剛進來時叫了一聲「阿姨」，就再也不說一句話，只顧埋頭吃飯。

飯後，明又在兒子房間玩到黃昏，這才拖著行李，慢吞吞下樓回家。

兒子告訴我：「昨天晚上，因為想到第二天可以回家，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興奮得睡不著覺，和我一樣睡在上鋪的明，卻冷冰冰地說，不就是回家嗎，至於如此激動？我問他，難道不想回家嗎？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想！』」

第二天，在回家的路上，明和兒子一起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他向兒子講述了自己的故事。明說，從自己記事開始，他的父親就從來沒對他笑過，他要是做錯了事情，等待他的永遠是父親的拳頭。父親很少和他說話，要說也永遠只有這樣幾句：「作業寫完了嗎？就知道玩！」「又沒考好？真笨！」「不許看電視，不許玩電腦！」

有一次，明趁家裡沒人，偷偷打開電腦，不知什麼時候父親回來了，明還沒有反應過來，父親已經一腳踢過來，明從凳子上掉下來，摔得鼻青臉腫。還有一次，明帶同學到家裡玩，父親看見了，不由分說，大喝一聲：「都給我滾！」弄得明在同學面前丟盡了面子。

父親對他如此粗暴，母親對他則是不聞不問，她覺得讓兒子吃飽穿暖就足夠了，從來不關心他心裡想什麼。

明上高一那年參加學校軍訓，回到家裡累得受不了，就在飯桌上抱怨了兩句，父親冷冰冰地說：「這麼點苦都受不了？真不像一個當過兵的人的兒子！」明驚訝地問：「誰當過兵？」母親這時才搭話說：「在你出生之前，你爸在部隊當了十幾年的兵呢！」這件事情足以證明，父母和明之間多麼缺乏溝通。

就這樣，明變成了一個不想回家的孩子。因為，家裡沒有一點溫暖。

我看過一本關於青少年心理的書，說是父親對孩子的態度，會影響孩子的一生。看來，明的父親教育理念很簡單，那就是棍棒之下出孝子。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在這種暴力教育之下長大的孩子，將來一旦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會不會同樣採取暴力的形式去解決？我很擔心。我希望將來有機會將自己的擔心告訴明的父母，希望他們早點醒悟，那樣，世界上就又多了一個想回家的孩子。

作者：張軍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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