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典子：電影里，我用妝發講故事

時尚 07-27

當我們感嘆電影中那些絕美的，或是還原度極高的人物形象時，往往忽略了妝發造型師的功勞，有時他們需要查閱大量的歷史資料，有時他們需要腦洞大開，甚至連人物性格的變化，也需要他們通過細微的妝感來傳遞。渡邊典子是這個行業里極為出眾的一位，為《藝伎回憶錄》、《血戰鋼鋸嶺》等電影打造了諸多經典的人物造型，在《Vogue Film》首期雜誌的影人專欄里，她將自己三十餘載的心路歷程娓娓道來——

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電影妝發造型師的工作，他們神秘地躲在銀幕背後，用妝容和髮型講故事。

Noriko為電影《血戰鋼鋸嶺》（Hacksaw Ridge）中的主角Andrew Garfield做造型。（攝影：Mark Rogers）

此時此刻我正在加拿大零下20多度的深山，隨電影劇組緊張拍攝中。因為這篇文章的邀約，得以回顧入行30多年的歷程，每一部電影，每一個角色，每一次挑戰，一一閃現。想來我從事電影造型設計工作並非偶然，出生在日本的我，母親在當地開了幾家美容沙龍，也經常為日本傳統慶典和祭祀上的演員化妝，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令我也對化妝髮型十分感興趣。自然而然，長大以後我考慮進入時尚行業工作。上世紀80年代，在澳大利亞為百事可樂拍攝商業廣告擔任造型師時，我遇到了導演Phillip Noyce，他邀請我為他的新電影《航越地平線》（Dead Calm）設計特效妝容和髮型，對於一個新人來說這簡直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知道那部電影的卡司可是Sam Neill、Nicole Kidman和Billy Zane，第一次就能與這些國際明星合作，我無疑是相當幸運的。

從我正式踏入這一行起，大概以每年為兩部電影做造型的節奏工作著。作為電影幕後的神秘人物，妝發造型是人物形象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有時候我組建團隊，為整部電影設計妝發造型，有時候我只為某個主角擔任私人造型師，不管是哪種，都非常有趣且富有挑戰性，讓我這麼多年從未感覺厭倦。

「 NORIKO WATANABE已經與我合作了17部電影，她是完美的藝術家，她設計的妝發不只是從演員本身出發，還是為了角色的完整，這才是她的傑出之處。我很開心聽到她在研發自己的彩妝產品，包括男士和女士產品，我相信絕對十分優質。我個人期待與她有更多合作，我們相處總是輕鬆愉快，她是優雅和優秀的象徵。」

——LIAM NEESON

電影造型師需要尊重事實

為一部電影做妝發造型的準備工作，從我被考慮作為造型師人選的時候就開始了。哪怕最後並沒有合作成功，也絕不是白費功夫。通讀劇本後，我會儘可能找到所有劇本描寫同一時期推出的電影和書籍，根據其中描寫的時代背景找到有跡可循的造型靈感。劇本里描寫的是什麼樣的社會？劇中角色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是什麼影響了他們的妝容和髮型？角色的社會身份是否能負擔這樣的造型？所有這些都在腦中構建。電影《淑女本色》（The Portrait of a Lady）中Nicole Kidman扮演的角色是維多利亞時期晚期中上階層女性，她巨大的盤發正是那個年代典型的髮型。

《淑女本色》（The Portrait Of A Lady）中Nicole Kidman的髮型雖然看起來十分複雜，但Noriko是通過假髮來實現的，這讓每次髮型造型只需要15分鐘就能搞定。

電影《紐約黑幫》（Gangs of New York）則描述的是維多利亞時期的中期，在那個年代上層社會流行自然妝容，只有底層人民才化濃妝，鑒於演員Cameron Diaz的角色是個小偷，還與黑社會有密切的聯繫，所以我給她設計了紅唇妝。而這些支持完成設計的資料都是從紐約的歷史學家那裡得來的，為的是讓電影中的一切不是空想。電影造型是一種創作，但是要在尊重事實的前提之下。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很愛逛各個國家的博物館和畫廊，去看畫作、雕塑和攝影作品，因為這些都成為日後創作的豐富素材。

演員Cameron Diaz在《紐約黑幫》（Gangs of New York）中的角色是個小偷，還與黑社會有密切的聯繫，所以Noriko給她設計了紅唇妝。

不只是考慮年代，還要尊重劇中的故事情節。《血戰鋼鋸嶺》（Hacksaw Ridge）是基於真實故事改編，男主角Andrew Garfield的造型有一個明顯的轉變：電影的開頭他年輕清新而活潑，到電影的結尾，六年的戰爭生活令他看起來飽經滄桑，這種轉變需要通過化妝來實現。Andrew的角色受傷與其他人非常不同，他扮演了一位絕不拿槍的醫療兵，所以我給他臉和身體弄上很多小傷口和擦傷，來還原這個角色想要達到的感覺。

Andrew扮演的這個角色在《血戰鋼鋸嶺》中的造型從青春活潑到飽經滄桑。

「NORIKO 是一位非凡的藝術家，她專註和把握人物細節，總能創造出我喜歡的角色形象。我與她合作已經30多年，對於我來說她既是專家又是朋友。」

——NICOLE KIDMAN

與中國影星合作十分愉快

為《藝伎回憶錄》做總體造型設計，似乎對於我日本人的背景要輕鬆很多，但是這遠遠不夠。這部電影不只是打造美麗的亞洲女性形象，還需要對藝伎有廣泛深入的研究。但對於普通日本人而言，那也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世界。她們的生活傳統、私密、訓練有素，我的造型設計要保持藝伎妝容中的傳統元素，並且合理地強調出她們的特色。我在現代彩妝產品中加入藝伎使用的能讓臉部變白的產品，讓演員妝容更加適應電影里的光線。不得不說，與鞏俐、章子怡和楊紫瓊合作的那段時光十分愉快。

《藝伎回憶錄》中鞏俐、章子怡和楊紫瓊的造型不只是打造美麗的亞洲女性，還需要對藝伎行業有深入研究。

《殺死比爾》（Kill Bill）中劉玉玲的造型，來自導演昆汀·塔倫蒂諾對於角色非常清楚的認識，他告訴我想要日本60年代電影「Japanese Gang」那樣的感覺，因此劉玉玲的妝容髮型非常簡潔。很多人會問我，是否給亞洲角色設計造型更容易一些，其實對於準備工作來說，都是一樣的。不管是亞洲明星還是歐美明星，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燈光是電影中妝容的決定因素

電影中的明星妝容與紅毯上有很大的差別，燈光對於妝容和髮型來說幾乎是決定性的，我一直堅持半透明的自然妝感，與此同時根據燈光、濾鏡和鏡頭來調整不同的底妝產品。並且跟攝影指導交流，提前了解將會使用什麼燈光，以此來調整妝容的色調。因為高清攝像技術誕生，現在電影需要輕薄的妝感，所以我會混合很多不同質地的底妝產品，給每一位演員定製自己的底妝，以求達到最佳的膚色。我自製的配方是輕薄的半透明底妝，還有防晒效果，所以不只是電影妝容，也能作為日常彩妝每天使用。

因為長時間處於燈光下，或者由於環境惡劣導致皮膚水土不服，明星在拍攝中皮膚出現問題很常見。我會用遮瑕膏和粉底遮蓋瑕疵，拍攝途中加強補妝，並且尋求攝影指導燈光上的幫助，讓肌膚問題不那麼明顯。拍攝結束後，用潔面產品和熱毛巾幫助他們卸妝，有時候還會來一個簡單的面部按摩或輕柔的果酸煥膚，一般來說隨著拍攝進程推進，問題肌膚一般都能得到改善。我相信，清潔是一切好皮膚的關鍵。

我喜歡Dermalogica的護膚產品，尤其是他們的防晒霜和剃鬚霜。天然有機產品是我的首選，但前提是它必須有效。我喜歡混合不同粉底液使用，這取決於演員的皮膚類型，M.A.C、Chanel、Tom Ford、Clinique、Dior、Giorgio Armani——這些品牌都是我最常用的。

電影造型團隊是這樣構成的

拍攝《藝伎回憶錄》時，有一場戲有500個群眾演員來打造出熙熙攘攘的城市景象，因此有個99位彩妝師組成的小組來給群演化妝，另外還有25人專門化藝伎妝，最後是5人的核心小團隊給電影中的主要角色化妝。故事背景是三四十年代的京都，每個群演都需要適合他們身份和歷史背景的造型，這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電影《人狼大戰》（The Grey）講述的是一架飛機失事導致石油公司員工置身冰雪荒原，以及如何從惡劣天氣和兇狠野狼的嘴下逃生的故事。這部電影在極度嚴寒的阿拉斯加拍攝，我們有一個4人的特效造型團隊，補妝時我們同樣需要跳入零下十幾度的雪地里，幫演員們打造「受傷」的妝容。

《人狼大戰》劇照

在電影開拍前我會舉辦workshop，確保所有參與的化妝師、髮型師了解我設計的初衷和想要達到的最終效果。根據電影的人物造型需求，我來組建合適的造型團隊。

「NORIKO 是個真正的戰士，我與她合作已經25年，幾乎只要有可能，每一部作品我都會與她合作。她懂我想要表達的故事，她優雅且熟練，她生活中是我的朋友，工作中是與我並肩冒險的人。」

——DAME JANE CAMPION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開始，渡邊典子開啟了自己在劇組裡設計妝發造型的職業生涯。1989年，渡邊典子為Nicole Kidman主演的《航越地平線》（Dead Calm）擔任妝發部門的負責人，對於當時還是新人的她來說，這無疑是她事業的一個巨大提升。

《航越地平線》（Dead Calm）劇照

並且渡邊典子也在這部電影里結識了男主角Sam Neill，兩個人從1989年結婚至今，有一個女兒，是十分幸福的家庭。

渡邊典子的丈夫Sam Neill因為主演了《侏羅紀公園》系列電影而為人們所熟知

這之後，渡邊典子也負責了好幾部Sam Neill參演電影的妝發，比如1993年的《鋼琴課》，這部女性色彩十足的經典電影拿下了當年戛納電影節的金棕櫚大獎，也在後來獲得了第66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的提名。渡邊典子不僅是化妝部門的主管，女主角Holly Hunter在片中的髮型也全部由她親自負責。

《鋼琴課》劇照

1996年，渡邊典子與Nicole Kidman再度合作，負責她在《淑女本色》里的全部妝發，這部電影的導演與《鋼琴課》一樣，都是以女性情感和獨特美學見長的簡·坎皮恩。Nicole Kidman飾演的女主人公是19世紀一個追求愛與自由的漂亮女人，無需厚重妝容來修飾其面孔的精美，但繁複的頭飾是其必不可少的身份象徵。

《淑女本色》劇照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渡邊典子不僅負責電影的整個妝發部門，也越來越多地開始為主演擔任單獨的妝發造型師，比如在2001年的《生日女郎》里，三度合作Nicole Kidman，為她打造一個迷人又危險的俄羅斯女郎的形象：

《生日女郎》劇照

2002年《紐約黑幫》里的「扒竊高手」Cameron Diaz：

《紐約黑幫》劇照

2003年《殺死比爾》里殺氣滿滿的日本黑社會老大的劉玉玲：

《殺死比爾》劇照

2004年《蜘蛛俠2》里的金髮碧眼的Kirsten Dunst：

《蜘蛛俠2》劇照

不過要說跟渡邊典子合作次數最多的演員，除了她的丈夫Sam Neill，就屬英國老牌實力男演員Liam Neeson了。如前文所說，他們彼此已經合作了17次！從2010年的魔幻史詩大片《諸神之戰》：

渡邊典子和Liam Neeson在片場，他的角色是天神宙斯

到《天龍特攻隊》里的偽裝高手「漢尼拔」：

《不明身份》里在逃亡中追尋自己身份真相的博士馬丁·哈里斯：

包括去年Liam Neeson主演的馬丁·斯科塞斯導演的人性力作《沉默》，渡邊典子也負責了電影中的整個妝效：

Liam Neeson飾演的神父在影片一開頭就受盡虐刑，因此披頭散髮，滿臉是傷

Andrew Garfield和Adam Driver飾演的年輕神父隨著劇情的發展，髮型和面容也發生了巨大變化

以上這些都是能夠體現渡邊典子作為一名電影化妝師高水準的經典之作，但最讓她聲名鵲起且獲得業內好評的作品，還得是2005年的《藝伎回憶錄》。作為一名日裔化妝師，她不僅從資料研究和技法上做足功課，對於日式美學的整體把控也是她骨子裡的帶有先天優勢。也正是這部電影，讓渡邊典子獲得了2006年BAFTA最佳妝發獎項的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