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中的歷史12：微服私訪的成效

《康熙微服私訪》劇照

在各種公案小說和電視劇中，常有清官大人微服私訪的描寫，甚至於連皇帝也來湊湊熱鬧。包公、施公、海瑞、況鍾甚至於明武宗、康熙帝、乾隆帝都被認定有這個嗜好，而且大多獲得了成功。

《龍圖耳錄》中的包公，他初入仕途，先去定遠縣當知縣。一路上就和包興「扮做平常之人，暗裡私訪」。這一私訪，果然就大有收穫。他們主僕二人在飯鋪，偏偏就能遇到殺人兇手皮熊。到了縣衙，「所有衙役三班，早知消息，老爺暗自一路私訪而來，就知道這位太爺來的厲害」。可見，微服私訪是「厲害」的一個標誌。

小說第五回寫了包公私訪，第七回，又寫包公的幕僚公孫策微服私訪，他裝做看病的郎中。只是他的運氣要比包大人要差一些，第一次出去一無所獲，第二次才有了收穫，偏偏是尤狗兒家請他看病，而尤狗兒恰恰又是兇手。

公孫策私訪完不久，第十回又寫楞爺趙虎去私訪。趙虎是個粗人，裝算命的，看病的都不太像，於是聽了手下人的建議，扮了一個叫花子。手下人「叫四爺坐下，脫了靴、襪、褲子，又拿了一條缺腰沒腿的褲衩叫四爺穿上。腿上給四爺貼了兩貼假膏藥，唾了些吐沫，抹上些花紅柳綠的顏色，算是流的膿血。又有一隻爛幫倒跟的乍板鞋，叫四爺拖拉上。額外有個黃磁瓦罐，一根打狗的竹桿，告訴四爺把這個拿定」。看來，四爺是個粗人，他的手下卻很有心計。趙虎的運氣真不錯，一下子就找到了無頭女屍。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奇怪的是，天下的巧事都讓開封府的人碰上了。

不但開封的人喜歡私訪，那倪太守也有這種愛好。他上任後不久，便去私訪霸王莊，要查馬強劣跡。可是，他的私訪，情況倒是摸清了，那條命卻差點斷送掉。

小說中的包拯也是一個特別喜歡微服私訪的官員

最愛私訪的，要算《施公案》里的施公了。他破的案子，大都要靠私訪。施公的微服私訪，不像包公那樣需要假手於幕僚。每次都是親自出馬，裝作一個算命的。他的相貌比較怪：獨眼、麻臉，腳又有點跛，別人一眼就能認出來。但奇怪的是，這種「以不變應萬變」的微服私訪卻取得了極大的成功。我們不能不懷疑：施公的對手的智商是不是太過低下了？

公案小說中寫微服私訪，公案戲中也常有。《十五貫》中的況鍾就是通過微服私訪才找到了破案的線索，偏偏那兇手婁阿鼠會去找他算命，真是撞在網裡了。

公案小說、公案戲中的愛寫微服私訪，反應了一種民間的心理。平民百姓不相信官府，他們寄希望於清官，希望清官能直接到老百姓中間來了解情況，因為一般官員已經失去民眾的信任，所以，清官必須隱瞞自己的身份，這樣才能得到真實的情況。於是，就有了微服私訪的必要。從文藝的角度而言，微服私訪本身具有傳奇色彩，容易造成戲劇的氣氛，所以也為小說家和戲劇家乃至現在的影視人所親睞。

事實上，冤假錯案的根源不在具體的偵破方法上，而在於吏治的腐敗，政治的專制和刑訊逼供的制度。微服私訪的描寫，作為民眾心理的反映，可以理解，但是，微服私訪的成效其實是很值得懷疑的。

據顧公燮所著的《消夏閑紀摘抄》上的記載，康熙年間，有個著名的總督，叫于成龍。他就很喜歡微服私訪，了解民生疾苦。有些壞人知道了他的這個習慣，就乘機捏造事實，散布謠言來陷害和自己有私怨的人。結果，于成龍私訪常常會得到一些假的材料。他的下級對這一點相當清楚，可誰也不敢當面批評他。後來，有一個老百姓，請求他接見，當面直率地指出了他的這個缺點，于成龍才大吃一驚，感慨地說道：「如果不是你今天給我指出來，我怎麼會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狡猾的人！」

電視劇《于成龍》劇照

與于成龍同時的，還有一個蘇州知府陳鵬年，他也很喜歡微服私訪。當時蘇州有一戶姓汪的財主。他家的兩個兒子都很壞，有一次竟把他們的老師給殺了。為了逃避刑律的懲罰，財主賄賂了上下官吏，想使這樁案子不了了之。可是，陳鵬年是個不愛錢的清官。於是，財主就用錢收買了他的左右鄰居，以及附近的腳伕、船夫等人，讓他們為汪家鳴冤叫屈。果然，知府大人為了弄清冤情，就出來微服私訪。結果正好落在財主的圈套里，他所聽到的都是謊言，這個案子也就不再追究了。

紀盷的《閱微草堂筆記》上，還記著這樣的一個故事。有一位安徽太平府的太守，為了一樁疑案微服私訪去了。他偶然經過一個小寺，就進去歇一會。廟裡的老和尚一見他，就對他合掌、恭敬肅立。這時，老和尚的徒弟說：「太守快來了，可以請客人暫時去別的屋坐一會。」老和尚回答說：「太守已經到了，快把茶送來。」太守一聽，吃驚地問：「你怎麼認識我的？」老和尚說：「太守是一郡之長，誰不認識？」太守又問：「你知道我為什麼事出來的？」老和尚回答：「不是為了那件案子嗎？原告和被告都已經在路上布置了他們的人，他們只是假裝不認識您罷了。」太守聽了以後，有點茫然若失。他又問：「你為什麼不假裝不認識我呢？」老和尚回答說：「我真是該死！我正希望您對我問起這件事啊！您的賢良，比古代的循吏一點也不差。可是，您有一件小事不能讓百姓滿意，那就是您喜歡微服私訪。那些豪紳預先設下圈套來欺騙您。即使鄉里的百姓，誰都有個親戚朋友，都有偏向，他們的話也不一定可靠。我老和尚是方外之人，本來不應該再干預塵世的事了，何況還與官府有關。可是，我們佛門子弟講慈悲為懷，如果對百姓有好處，就應該冒死直言。希望大人您好好考慮。」太守聽了老和尚這番教誨，竟然不再查訪就回去了。第二天，他派人給老和尚送了一點錢來，但差去的人回去報告說：「老和尚對徒弟說：『我的心事已完了』，說完就悄悄歸天去了。」

清朝的名幕兼循吏汪輝祖曾經在他的名著《佐治葯言》中提出「方案宜慎」的告誡，他在書中寫道：

恃才之官，喜以私人為耳目，訪察公事。彼所倚任之人，或搖於利，或蔽於識，未必俱可深信。官之所信，原不可恃。

這是他三十年作幕的體會之一，應該是有根據的。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