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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功:寫成什麼樣才叫書法碩士、書法博士?

今年7月26日是啟功先生誕辰105周年。啟功先生(1912年7月26日-2005年6月30日)在遺囑中曾專門提及他的一位學生,並呼之為友,而啟功唯一的口述史《啟功口述歷史》,也正是這位學生參與記錄整理——這就是已逾古稀之年的中央文史館館員、北師大教授趙仁珪。趙仁珪認為,啟功成長經歷也給當下帶來一個新課題和反思——現在的教育體制能否再培養、「複製」出像啟功這樣的人才?他表示,啟功也曾反對設立書法專業碩士與博士,並從來不說書法能夠成為一個專業,啟功先生說:「寫成什麼樣就叫書法博士了,寫成什麼樣就叫書法碩士了,沒有標準,無法判斷。」

1987年,啟功先生筆會揮毫。

趙仁珪是1978年恢復研究生學制後北師大中文系古典文學專業的首屆研究生,也是當時啟功專門帶的兩位門生之一,那一年,啟功66歲,趙仁珪36歲。2017年6月,在啟功先生誕辰105周年將臨之際,趙仁珪編著的《啟功評傳》出版。

5年前,在啟功先生百年誕辰前,趙仁珪曾在北師大麗澤園家中接受了《東方早報·藝術評論》的專訪,「澎湃新聞·藝術評論」在啟功先生105誕辰之際,舊文重刊,追憶啟功先生的學藝人生。

趙仁珪認為,啟功先生的文化成就能夠橫跨學術與藝術兩大領域,而且是「通才」式的學者和藝術家——啟功之所以成長為啟功,也就給當下帶來一個新課題和反思,「比如,我們現在的教育體制能否再培養、『複製』出像啟功這樣的人才?如果這樣的教育體制不能輕易地改變,我以為是無法再培育一個『啟功』。」

可愛的啟功先生

91歲才口述是不願回憶

藝術評論:你曾在啟功紀念大會上發言認為他更是一個博大、專深的學者,但就社會上而言,很多人提起啟功還是覺得他是一個書法家,甚至他的畫名、鑒定名聲都被書法給掩蓋了。我想分幾個方面聊,先從你前幾年整理的《啟功口述歷史》開始吧,啟老在生前相當長時間都不願意口述歷史,最後為什麼直到91歲高齡才請你來做這個,我看你在書的後記中也提到了一些,但是有些話不是太詳細,他91歲之前有想法做口述歷史嗎?

趙仁珪:實際上他當初是不願意做口述歷史的,主要是因為他不願意重溫痛苦、重溫苦惱。因為啟先生的一生坎坷非常多,不管是生活上的還是政治上的,一生非常坎坷,或者說是多災多難。他每當回憶這些往事時,他都非常傷心,所以就不太願意想這段事,盡量埋在心中,不願意觸動它。生活上主要是小時候和青少年時期孤兒寡母,生活無依無靠,完全靠朋友的資助,靠祖父的學生幫助……

啟功《節臨大觀帖》

藝術評論:是啊,他幼小時失去父親,後來祖父辭世,靠祖父的兩位學生募款2000元才生活下去。

趙仁珪:當時籌集的是2000元的公債,後面也有一些利息供他上學。但(生活)還是很困難,啟先生後來為了解決這樣的苦難,有時候還要去賣畫,自己貼補點家用。啟先生有一個世交,天津的周先生,很看重啟先生的才華,說:「答應(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我供你上大學,出國留洋。」但是啟先生一方面感激,一方面就心想:「我一個人出國留洋了,我母親怎麼辦呢?我姑姑怎麼辦呢?」所以很多人其實不了解啟先生這種窘況,一家生活都得靠他,尤其到成年之後,他要擔起家庭責任來,要養活母親姑姑,所以生活非常苦,從小是個孤兒——所以他一直敬重汪中。

啟功先生青少年時期的留影

藝術評論:汪中也是幼小就失去父親。我十年前陪啟功先生在揚州,他曾專程要去揚州郊區找到汪中墓,老人說,「青年求學時汪中便一直是自己的偶像,汪中,汪容甫,那是祖師爺!」後來到」大清儒林汪君之墓」前,認認真真鞠了三個躬,很讓我感動。

趙仁珪:啟先生用自己掙來的錢買來的第一本書,就是汪中的《述學》——他為什麼特別對汪中具有親切感呢?因為《述學》裡面有一封信,信里意思是,每到寒夜,汪中只好與他母親相擁取暖,流落街頭,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第二天早晨。所以啟先生每每讀到這兒都要掉眼淚,不斷地從汪中的事上引起自己的痛苦回憶。所以在生活上他不願意過多地回憶。從政治上來說,不斷受到衝擊,因為啟先生是清朝皇家後裔,「反右」中也不能倖免。

打成「右派」時,老伴兒整天哭哭啼啼的很痛苦,啟先生就勸她,說肯定我是右派:「我不是『右派』誰是『右派』啊?資產階級都要革我的命,更甭說無產階級了。」大有那種「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感覺。雖然啟先生很豁達能想開這些問題,但事實上,終究是對啟先生造成一系列政治上的壓抑。不光是工資減了,生活費少了,連上課講課的權利都被剝奪了。一直在政治上受到壓抑,一想起這些他就很痛苦,不願意多回憶。有一次在我整理這個口述歷史之前,有一位東北的女記者,訪問了啟先生幾回,死說活說地磨,要啟先生回憶經歷,啟先生沒辦法就說了幾次。後來啟先生跟我說,每說一次夜裡都難受得睡不著覺,所以就不太願意再說了。後來這女記者出了一本書叫《啟功雜憶》。

藝術評論:那啟老當時同意出這本書嗎?

趙仁珪:沒同意,她就是根據當時啟先生說的那些內容,又增加了很多想當然的東西,連寫帶編,所以啟先生也不太滿意,就更不太願意了。後來還是因為啟先生年紀漸大進入晚年,很多人都覺得啟先生身上有很多值得寫的東西,是歷史的見證。

現存最早的啟功先生照片,約10歲時與祖父(左)和姑祖丈(右)合影。

藝術評論:對,從晚清、民國直到1949年以後的一些運動與文化大事,他都可以說是經歷者與見證者。

趙仁珪:所以各方各界都呼籲啟先生能夠寫,從政協,從中央文史館,大家都有這個呼籲。所以後來啟先生就接受了大家的呼籲,給後人一個交待。

藝術評論:他當時為什麼就選擇你作為口述的記錄與整理者呢?

趙仁珪:因為我在他身邊,在這之前很多事都是我幫著做的,再說啟先生眼睛已經不行了。

藝術評論:所以很多事情你清楚一些。

趙仁珪:對。他說我記得還是比較忠實的,當然有些地方有加工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都是根據真實的談話提供的。講幾次就整理出一部分來,有些他提到的事情我還得去查一查,包括他家族在晚期的一些經歷。這樣整理完了以後我再細細慢慢地讀一遍,他同意了認可了,記錄沒有違背他的意思,這樣一步一步記下來,就成書了。

啟功《臨米南宮鏡片》

藝術評論:那整個口述歷史用了多長時間?

趙仁珪:用了幾個月吧,不到半年。但如果把整理的時間算上那就半年多吧。

藝術評論:因為還要考據、考證。那他講的時候有沒有(情緒激動)?

趙仁珪:當然講到很感慨的事他也很傷感。遇到他比較願意講的事,比如談到他的老師陳垣先生怎麼幫助他、提攜他,他當時也挺興奮的。所以他還是飽含感情來回憶的。

藝術評論:對。有些回憶他還是真正直面的,比如我看他講到第三次去輔仁大學之前很短的一段時間因生活所迫在偽機關當過小職員。

趙仁珪:只有兩三個月吧。

藝術評論:但對他觸動很大,包括後來陳垣聽說後對他說了一個字「臟」!當時我看到這一段心裡「咯噔」一下。

輔仁大學陳恆校長和青年教師,左一位啟功先生。

趙仁珪:當然現在看來,如果啟先生要是沒有這段經歷,就是完人了。

藝術評論:我覺得或者未必,這樣真實地說出來反而讓人感覺啟先生是個真實的人。

趙仁珪:對,因為他已經沒飯吃了,只能做這個混口飯吃。他自己說很不願意干這樣的事,他親戚因此還把他改姓金。

藝術評論:對。他最不願意姓金,包括什麼「愛新覺羅」什麼的。

趙仁珪:但是他沒有辦法,所以當時陳垣校長一聘他回輔仁,他高興的。

藝術評論:啟先生在揚州也提過「愛新覺羅」,說是一個部落名,他覺得與他沒什麼關係,自己只姓「啟」,名「功」,當「族人作書畫,猶以姓氏相矜,徵書同展」時,他卻以詩相辭,現在好像還是有部分清朝後裔用「愛新覺羅」,你怎麼理解他要與「愛新覺羅」劃清界限呢?

趙仁珪:從姓名本身的起源來說,愛新覺羅本來就不是一種姓,覺羅是一種身份地位的稱呼,表示在清代體系裡面那一大支。再一個更主要的是政治上的原因。愛新覺羅吃香的時候,這些人自然是愛新覺羅,愛新覺羅不吃香的時候,自然不說自己是愛新覺羅,啟先生不喜歡這樣的做法。

藝術評論:就是不喜歡見風使舵?

趙仁珪:對,有些人「文革」時唯恐說自己是「愛新覺羅」,甚至唯恐說自己是滿人。「文革」之後吃香了,這些人又說自己是「愛新覺羅」,而啟先生是要靠自己吃飯,不想沾祖宗一點兒光。

1975年,啟功先生在小乘巷。

平民本色與精英意識

藝術評論:我覺得啟先生雖然是清朝皇家的後裔,他有很突出的特點就是平民性,不知道可不可以這樣理解?

趙仁珪:可以。

藝術評論:你怎麼理解這種平民性的形成呢?

趙仁珪:啟先生應該說在為人方面,平民性和知識分子的清高兩者都有,互為表裡。作為一個活生生的社會人,從生活角度或者從安身立命來說,包括人與人的交往來說,他從來把自己當做一個平民,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即使到後來,那麼多的頭銜榮譽,啟先生從來沒說過自己有多了不起,出門了得怎麼樣,大家得怎麼敬著我,我得有什麼待遇。啟先生就認為自己是個普通人,他也不願意跟那些達官貴人去過多地爭,反而跟下層人都特別親密。為什麼親密?因為他沒有架子,他沒認為我比工人高一等。修下水道的工人來家裡,啟先生都是以禮相待,從來沒說你是工人,你是為我服務的。有一回有一個修下水道的在路上遇到啟先生,啟先生主動跟他握手。工人很慌,說:「我手是髒的!」啟先生說:「不要緊的,只要你不是黑手黨,咱們就是朋友!」

藝術評論:啟先生一直是很幽默的!

趙仁珪:這都說明了他的一個自我定位。關鍵是他青少年的時候就是從平民過來的,從小就過得是苦日子。祖父死了以後家境就衰落了,沒錢了,葬他祖父最後是賣了家藏的《二十四史》才有的錢。後來他的母親死了、姑姑死了、老伴兒死了,他還是沒錢。啟先生就把寫《紅樓夢》注釋的稿費用作喪葬費用。啟先生他自己雖然是清朝的貴族血統,但他實際上過的是苦日子,在小乘巷裡住破房子。

藝術評論:小乘巷現在還在嗎?有沒有遺迹什麼的保留下來?

趙仁珪:在,那個小房子還在,是啟先生的一個親戚住。那個房子現在比最初要好點,最初就一間小房,冬天透風,夏天漏雨,頂棚都是破的,夜裡跑老鼠,地上半磚半土,牆都是歪的。

藝術評論:那他在那裡住了多長時間?

趙仁珪:具體我說不清。到了1981年學校給他分了房子,比我這個可能小一點兒。後來就搬到北師大小紅樓,一直住在小紅樓里。所以那個時候他就住在這麼個小寒窯里,一下雨又擔心房子塌了壓死了,就是窮,就是過平民生活,所以他有平民本色。所以這是生活經歷和家庭造成的,他得靠著自己教書、賣畫才能吃飯,生計都成問題。所以他有這種思想是很自然的。後來那個房子在一九七幾年的時候有個海軍政委,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啟先生可能給他寫過字),他派了幾個兵在那兒給翻修加固了一下,所以現在看到的是加固後的房子。這是一個狀況,還有他是一個生活中的人,他不能脫離生活的狀況;再有一個,他雖然作為一個社會中的人只能這樣,但他從心裏面、骨子裡對學術對藝術都有很高的追求——他從小結識了這麼多名家名人,有這麼好的藝術修養,有這麼高的起點,所以他在藝術上、學術上都有很高的追求。所以從這一角度上來說,他又不是一個甘心淪落(的人)。

藝術評論:平民只是對自己在社會定位的認識,有一句話叫「平民本色,精英意識」,他本質上還是一種精英意識。

趙仁珪:對,精英意識,從思想境界來說,他起點就高,經歷的事又多,讀過的書又多,對中國的現狀、歷史都了如指掌。中國社會到底怎麼回事,他一清二楚,看得明明白白。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絕對不屑於做一平民而已。他有自己的藝術追求、學術追求,也有政治追求、思想追求,只是他沒有那麼張揚。

啟功《熱帶魚征題》

藝術評論:其實我看他的一些文章,包括聽他的幾次談話,話裡面貌似很平和,但是骨子裡面愛憎分明、一針見血,有時候很強烈的。

趙仁珪:所以像有的官向他求字,帶著官架子,派一個秘書就來了,說:我們首長說,讓你給寫個什麼什麼。啟先生聽了都很不願意很不高興,有時候都頂回去了。有一次一權力者派一秘書要啟先生寫字,還限期,啟先生說:「我要不寫呢?」最後不含糊地拒絕了。那秘書最後都傻了。

藝術評論:他們怎麼可以說限期呢?

趙仁珪:他就說「你得什麼什麼時候之前寫好」,這不就是限期嗎。還有一次,也是一個官或者什麼名人,要辦一個展覽,比如說今天是22日,22日要辦展覽,來人就說:「啟先生您寫幾個字,22日辦展覽,我20日之前來取。」啟先生聽了就淡淡地說:「你23日來吧。」人家就說:「22日辦展覽啊。」啟先生就堅持說:「你就23日來吧。」那人就聽不懂。

藝術評論:聽不懂話裡有話。

趙仁珪:所以這些都說明他對權貴並不阿附。

藝術評論:就是一直以來知識分子的風骨都在的。

趙仁珪:當然這種現象,就是直接頂回去的也不多見,他一般用幽默的語言頂回去,明白人一聽就明白,說明他還是有一定自己的見解。北師大有三個教授,大家說某教授是亢而不卑;另外一個教授是卑而不亢,而啟先生是不卑不亢。

藝術評論:這就是「君子風格」。

趙仁珪:對,有君子風格,他有自己的原則,表面上是很謙和的,但你不能超越他的底線。

藝術評論:所以他的居室叫堅凈居,從這些事件是可以體味到啟先生起這齋名的追求所在。

趙仁珪:這個號他自己也說過是康熙的題詞,康熙給他們家一方硯台上刻的兩句話,啟先生非常喜歡這兩句話,「一泉之石取其堅,一勺之水取其凈」,堅凈就是啟先生非常欣賞、心目中所追求的。

啟功《一九八六年夏日次蕭翁重梅韻楊衛同志得整紙拓本猶為可寶》

藝術評論:趙老師能否談談你自己追隨啟先生的經過?

趙仁珪:說啟先生非常欣賞我也是高抬我了,我也不敢說,但他對我是非常提拔和獎掖的,這是毫無疑問的。我想也沒其他原因,主要是我這人比較笨,比較樸實,沒什麼功利的想法。所以啟先生還是比較信任我。有時候啟先生也說:你這人太迂了。我也確實有時候比較迂,可能從啟先生來說,他寧可喜歡迂一點兒的,而不喜歡滑一點的。啟先生對我的這些獎勵有點像陳垣校長對啟先生的提攜一樣。啟先生回憶陳垣校長就覺得,陳垣校長處處護著他,特別關照他。別人都反對啟先生,說他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陳垣校長就三次將啟先生請到輔仁去教書,所以啟先生也特別感激陳垣校長。從這個角度來說,啟先生應該也受這方面的影響,如果他看中以後,他就覺得即使這人笨點兒迂點兒(也沒關係)。

1960年,啟功先生與陳恆先生欣賞書法。

藝術評論:其實這就是一個品質的問題,儒者總是敦厚的。

趙仁珪:所以他應該是比較信任我的。當然也還有別的原因吧,比如說在讀研究生期間,我們當時第一屆九個研究生,都是啟先生的研究生。

藝術評論:你們是哪一屆?

趙仁珪:1978年考了他的研究生的。一開始是集體帶的,到了第二年開始做論文,啟先生就管帶我和另外一位,所以我們就更「嫡系」一點兒,就是更正式的師生關係吧,就像現在的導師一樣,一個是我正式分到他的手下做研究生,記錄在案;再一個我覺得是我喜歡寫點詩詞。

藝術評論:他對詩詞特別重視?

趙仁珪:他對這個特別感興趣,別人不做,我做點兒。我每次做詩詞給啟先生看,啟先生都非常高興,比收作業還高興——他願意給我講詩詞,有時候也給我批改一下。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在這方面也有點兒偏愛我。可能還有另外一個更深層的原因,啟先生他自己是沒有學歷的。

藝術評論:對,他的自撰墓志銘開篇就說:「中學生,副教授……」

趙仁珪:對,自學成才。而我從中文角度來說我也沒學歷。我的大學是外語系的,大學畢業以後教了十年語文,當時沒有外語所以只能教語文了——可以說,我的中文方面是自學成才的。所以應該也有這個原因。

藝術評論:自學有個好處,是有的方面就比較通。

趙仁珪:對,有的方面比如作點詩詞,可能比中文系的本科生更好點兒,或者更有興趣點。他們可能沒這興趣。這個可能也算一方面吧。畢業之後我就留校了,留在了中文系。留在中文系的有兩個老師,還有一個是搞明清文學的聶先生。搞傳統文學留校的就是我,這樣一來我跟啟先生的關係就更為密切了,啟先生家裡有什麼事都是我張羅。每月發工資的時候,那時候發工資不是打卡,我每月給他送工資。時不時地我也經常過去跟啟先生聊聊天。

藝術評論:住得也很近?

趙仁珪:對,我們就聊聊天、談談學問,談談學習上的一些感受,有什麼問題就問問啟先生,做了什麼詩詞就給他看一看。這樣一來二去就接觸得更多了,他也就對我更了解了。

啟功《臨懷素人人帖》

藝術評論:就是說啟先生很多事情也都是託付你?

趙仁珪:可以託付。啟先生身體也不好,經常住院,當然我就義不容辭,該怎麼招呼怎麼招呼,住院陪著等。所以這樣一來從業務上來說他也很欣賞我,從生活上來說關係也很密切,所以啟先生最後的遺囑里(其實我從來不提這事兒,也不該提這事兒),他稱我為朋友,就說:什麼是朋友呢,朋友非它,我之伴也。

藝術評論:這我真沒聽說過,你自己當時可能也想不到。

趙仁珪:是,我也非常感動。我後來給自己也起了個齋號,叫「土水齋」,啟先生的叫「堅凈齋」,「堅」取一半是「土」,「凈」取一半是「水」。這也就表示我對啟先生的一種感激。所以出於這種種原因,啟先生就找我做口述歷史這事兒。

啟功《論書絕句一百首》

藝術評論:啟功先生有一本《論書絕句》,好像也是你做的校注。

趙仁珪:對。《論書絕句一百首》,啟先生寫了一百首詩,後面每首自己都有一個古文的解釋,但是很多人還是看不太懂,所以要把注釋做得更加詳細一點,那麼我就做了《論書絕句百首》的注釋。後來啟先生還有詩集《韻語集》,這裡面也有很多典故,或者詞語或者本釋,和生平相關的一些本釋,可能一般人也不太了解,所以我又作了一個注釋。啟先生也還算滿意吧,所以後來《口述歷史》也就找我了。另外住得也比較近,比較方便。

藝術評論:您當時做《口述歷史》是不是有些事也不太清楚?

趙仁珪:那當然。

藝術評論:做了之後有沒有什麼對他更新的看法?

趙仁珪:一方面是對啟先生更加了解了,再一個更重要的是覺得他更可親可愛,更真實,更了解了。在我心目中我覺得,啟先生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或者說是天才。你看啟先生的記憶力這麼好。

藝術評論:對,書中有很多細節讀來如在昨日,啟先生回憶時已經90多歲了。

趙仁珪:不光是回憶自己的事,在於平常人的交往中,以及詩詞歌賦,信口即來,肚子里有數以千計的詩詞歌賦,甚至《史記》的很多篇目他都背得出來,《史記》中的《高祖本紀》他都能背。有一本辭書叫《爾雅》,他也能背出來。

藝術評論:九十多歲還能背那麼多,這個是真的厲害。

趙仁珪:接觸很多之後,確實覺得啟先生有著超凡的記憶力,確實非一般人能企及的。包括他的一些見解,都是讓人覺得很佩服,所以對啟先生就更加尊重了。所以我願意追隨啟先生,我就是很服他。

啟功《臨顏魯公》

書名超過畫名,原因在「反右」

藝術評論:啟先生在《口述歷史》中說他以書法名世其實是陰差陽錯,說最早喜歡畫畫。

趙仁珪:當然啟先生從小來說不是要立志成為書畫家,但啟先生能成為書畫家也不是偶然。他從小想學畫畫,《口述歷史》里有講到,他也常提一件事,就是他有一個親戚讓他畫一幅畫,說你別題畫。

藝術評論:這件事似乎對他觸動很大。

趙仁珪:對,那親戚嫌他字不好,對他觸動很大。當然這僅僅是一個例子,是一個外因。在各方面的激勵下,學習書法。但他也有悟性,「書畫同源」嘛,都是筆墨的藝術,是相通的,他也有這個天分。年輕的時候當然以繪畫為主。

啟功30歲草書(1942年)

藝術評論:他那時好像仿四王、董其昌、倪雲林都有。

趙仁珪:他是以臨摹出身的,這是中國畫的傳統手法。臨摹是基本功,中國畫表達的是文人內心的情緒。但造成他最後書名超過畫名,根本原因還是「反右」,因為他是在畫院被打成「右派」,所以他對繪畫有點寒心了,因為是毫無原因的。他協同葉恭綽籌建北京的第一個畫院。

藝術評論:當時有個人認為啟先生是葉老的死黨,要打倒葉就必須先打掉啟功。

趙仁珪:那個人後來還當過中國書協的理事,一下子說不上來了。所以後來啟先生當時就決定封筆不再畫了。當時書名已經很高,聲名鵲起,漸漸轉到書畫。

藝術評論:你做研究生的時候,啟先生還畫畫嗎?

趙仁珪:那個時候很少畫,被打成右派之後他就不畫。一直到七幾年,在中華書局參與點校《二十四史》的時候心情稍微舒暢一點,點校沒事兒的時候,就隨便畫幾筆。拿出小紙頭,隨便畫,誰愛拿誰拿。那時候花了很多小幅的隨筆,都不是正式的。他那時候畫了很多紅竹子(朱竹),因為點校使用紅筆點的。

藝術評論:哦,原來這就是朱竹的緣起。反而後來啟老的朱竹名氣特別大。

趙仁珪:後來就成了啟先生繪畫的一個特色,一個品種。「文革」之後偶爾也畫點兒,總而言之是擱了好幾十年了。到香港義賣時畫了一些畫,(一些畫)也被學校當做禮品——啟先生自稱是禮品公司的,這樣也畫點兒。總的來說畫得不多。

藝術評論:所以啟先生在繪畫上還是有些想法的,後來為時代所誤。

趙仁珪:對,沒有那段經歷的話,啟先生的繪畫應該也是很了不起的。

藝術評論:可能又是另外一種面貌了。

趙仁珪:因為那個時候他三十多歲,1950年代,是創作的高峰期,當時他的畫還是很有名的,全國畫展上他一次就展出四幅大作。

藝術評論:是山水畫吧,那時候他是天生稟賦,感受力和悟性都很高。

匯文學校存啟功先生檔案

當下教育無法「複製」啟功

藝術評論:你之前曾提到當時中文系的分科有些問題,您覺得結合啟先生的成才例子和你求學的歷程,對當下教育有什麼想法?啟功先生曾自嘲自己是「中學生,副教授」。

趙仁珪:啟先生可以說是一名「通才」式的教師。眾所周知,啟先生精通各種學問,包括文學、文獻學、文物學、小學、史學、民俗學、紅學、佛學等等,而且又是書法、繪畫大師。堪稱他謙稱的「龐雜寡要,無家可成焉」的「東抓一把,西抓一把」的「大雜家」。而1949年以後蘇聯式的學科分類,完全不適用於啟先生。我甚至想,當初輔仁大學併入師範大學之後,當時的領導一定很犯難:究竟把啟先生分到哪個系?中文系,歷史系,還是美術系?分到中文系又該分到哪個教研室?古代文學?古代漢語?民間文學?那時還沒有什麼書法系,如果有,也許就分到那裡去了。而最後分到古代文學,又讓他教哪一段?先秦,唐宋,還是明清?眾所周知,啟先生分到古代文學教研室之後,最反對的就是機械死板的分段教學。曾把古代文學分成三段或四段比喻為吃魚,吃魚可要「中段」,但魚的中段能硬性規定從第幾片鱗起,到第幾片鱗止嗎?文學的發展難道都是隨一代帝王的興起而興起,又隨一代帝王的滅亡而滅亡,從而可以硬切成幾段嗎?正因為啟先生反對死板的分段,提倡通學,提倡要打下廣博的基礎知識,提倡對自己非本專業的知識也要有所涉獵,並巧妙地比喻為:「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因此他特彆強調要把文獻學、小學的知識有機地融合到文學的教學中,並戲稱這樣的學問為「豬跑學」。所以他的教學才能那樣遊刃有餘、深入淺出、點面結合、舉一反三,有如高明的全科醫生,而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

從啟先生學習、成才的過程,可以說給教育界提出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就是啟先生能不能複製?現在的教育體制能不能複製啟先生這樣一個全面的、通才的人——可以說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現在分科都分得很專業、很細,所有的學生從小學到大學都得按部就班地按這個體系走,不可能是偏門。當然啟先生也不能說是偏門,啟先生為什麼中學沒有畢業,因為他當時英語不及格。他從小受的是家庭教育,後來才插班讀的西洋教育,匯文中學,匯文中學英語要求很嚴,啟先生沒有這個這個教育背景,所以中學畢不了業,中學肄業。所以後來到輔仁中學、輔仁大學教書都受人打擊,說你中學沒畢業,怎麼教大學。所以啟先生當時那種教育環境不適於現在這種分科模式。當時所以如果沒有陳垣校長護著他,他早就被淘汰下去了。比如說現在有學生文科特別好,數學跟不上,當然考不上好的大學。

藝術評論:中國文化的特點就是「通才」式,或許根本的問題還在於對中國文化的重新認識。具體到現在的高考,要考英語數學這些還好理解,畢竟英語還是一個有用的工具,但好像考書法、國畫也要考英語,職稱考試更少不了英語……

趙仁珪:當然現當代這種分科也不是說不對,我覺得基本的趨勢應該是成體系的分科系統,但畢竟這種分科模式還是會埋沒一些人才。現在的教育制度決定我們只能是工廠化流水化程序化中「成才」,不可能是有個人的充分發展。

啟功贈海外僑友之作

藝術評論:好的教育應當是讓人能夠真正充分發揮個性與特長,這也是社會真正發展與健康的動力。

趙仁珪:對,不好的教育導致很多人的個性被掩埋了,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啟先生受的教育起點是高的,他都是最高的精英式的:齊白石、吳鏡汀、賈羲民、戴姜福、溥雪齋等,全是最知名的。所以他的起點高,境界高。現在也有人提倡,甚至有人辦私人教育,辦私塾,比如從小入國學班。

藝術評論:有的地方曾經辦過「孟母堂」,私人辦學,提倡經典教育,後來被取消了。

趙仁珪:有人在嘗試這麼辦,即使說完全不是私人的,他們也改變了課程設置,讀《經》,讀《詩》,根本的問題在於老師都不行。你說如果這麼走下去能不能培養出一個啟先生來?培養不出來,沒有這種起點。當然還在於啟先生的悟性,個人的天分。所以這些種種加在一起,我覺得現在的教育模式是不可能的。

藝術評論:如果說可能產生奇蹟,那我們是不是對教育進行一些的改革呢?

趙仁珪:雖說現在教育大的格局不能變,但要想培養出像啟先生這樣的人我覺得應該考慮如何改革這個教育體系,如何更好地注重個體的能動性,注重個性的教育。現在也有一些嘗試,一些破格錄取,但是很少。現在破格錄取的,也看不出來將來能不能成才。但總的來說還是應該有一種更符合人性的、更能發揮個人主觀能動性的一種教育模式。西方人就特別注重個性模式,個性的能動力被發揮出來,整個社會前進就有力量,個人的創造是推動社會最大的動力。現在的教育有些還是壓抑個性,都按著模子走,所以對教育制度應該多考慮。所以有時候我也想和專門搞教育的人一塊兒研究研究「啟功現象」,看看現在的教育模式中應該有些什麼改變。當然這個課題、項目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夠完成的。

藝術評論:但真正研究這一點,意義是非常大的。

趙仁珪:毫無疑問是個值得研究的課題。

本世紀初,啟功先生接待來訪的小朋友。

不贊成書法碩士、博士

藝術評論:你曾說過學中文的本科或博士畢業之後都不能寫詩詞,這也是個問題。說起書法專業,其實過去根本也都沒有書法專業——書法應當是中國文人必備的基本功。

趙仁珪:對。現在分科分得非常非常細,書法都成為一個專業了。過去哪有把書畫當做專業的。北京一所大學成立了一個書法系(是首師大),歐陽中石當時沒有足夠的自信辦這個,他想拉啟先生一起來辦。

藝術評論:啟先生當時怎麼說?

趙仁珪:他拒絕了——原因很簡單,啟先生說:「寫成什麼樣就叫書法博士了,寫成什麼樣就叫書法碩士了,沒有標準,無法判斷。」啟先生也從來不說書法能夠成為一個專業。

藝術評論:包括啟先生對「書法大師」這一稱呼似乎也是抵觸的。

趙仁珪:對。後來歐陽中石在首師大辦了書法專業,他們在書法後面加了「教育」二字,書法教育碩士、書法教育博士,搞點書法理論研究。當然這方面我也不評價。總的來說啟先生是不太同意的。

藝術評論:你印象里,啟先生對於書法教育當時有沒有說法?

趙仁珪:也沒什麼。一開始就是不太同意書法系這種做法,不過他也不會當著歐陽中石說他不同意。他是說,「什麼叫書法碩士,什麼叫書法博士,標準拿不出來。」等於就推了這事兒。

藝術評論:啟先生專門收過書法方面的學生嗎?

趙仁珪:沒有,自稱是啟功書法學生的其實都不是。

啟功《臨蘇軾廿八日立軸》

藝術評論:啟先生的詩詞也很有成就,他的一些自嘲詩,我覺得與聶紺駑的詩有相通之處,是典型的中國文人面對人生劫難時的表現,洞悉社會、洞悉歷史,對人生的榮辱窮達早已看透,表面自嘲,但內里骨頭卻是硬的,這與東坡也有相類處。

趙仁珪:啟先生很佩服聶紺駑,其實聶紺駑寫古典詩詞起步是比較晚的,他以前不寫。但是他往這方面寫,有才氣,寫得非常好,很有個性,一看就是聶紺駑的,啟先生也是。

啟先生在《啟功韻語自序》中曾稱自己的詩「絕大部分是論詩、題畫、失眠、害病之作,而且常常『雜以嘲戲』」。「嘲」者,嘲笑也,譏諷也;「戲」者,遊戲也,玩笑也。正如他在《心臟病突發》詩中嘲諷自己大難不死所云:「遊戲人間又一回。」啟先生的嘲戲主要是自嘲,而自嘲是要建立在敢於自我否定基礎上的,這需要有大勇氣;且內斂於自我的嘲諷,也必然折射出社會因素,因而這樣的詩絕不僅僅是自我調侃,而必然帶有一定的社會意義。

他中年所寫《卓錐》(寄居小乘巷,寓舍兩間,各方一丈。南臨煤鋪,時病頭眩,每見搖煤,有晃動乾坤之感):

「卓錐有地自逍遙。室比維摩已倍饒。片瓦遮天裁薜荔,方床容膝卧僬僥。蠅頭榜字危梯寫,棘刺榱題闊斧雕。只怕篩煤鄰店客,眼花撮起一齊搖。」

寫自己在立錐之地艱難而達觀的生活狀況,最後寫一見搖煤球就覺得自己跟著頭暈眼眩,風趣之極,但這種樂觀的生活態度不是令人想起顏淵「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的高風亮節嗎?

啟功《自撰墓志銘》

藝術評論:流傳最廣的大概還是啟先生的《自撰墓志銘》,「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面微圓,皮欠厚。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謚曰陋。身與名,一齊臭。」不足百字,字裡行間表面看詼諧幽默,實則雋永深沉,滿是悲憫。

趙仁珪:晚年所作的《自撰墓志銘》則可視為幽默風格之代表作,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此詩是詩歌史上最優秀的三言詩之一。在自我嘲諷中又包含了多少辛酸坎坷。啟先生在詩詞的繼承與創新、雅與俗相結合方面都取得卓越的成就。他的高雅之作格律嚴謹,語彙典雅,對仗工整,用典考究,尤其是那些藉助雙關象徵手法的詠物寄託之作,可謂臻於極致,也為當代如何以傳統手法來表現時事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國家文物局七人鑒定組合影。

左起:謝辰生、劉九庵、楊仁愷、謝稚柳、啟功、徐邦達、傅熹年。

藝術評論:啟先生晚年鑒定與書名播揚極遠,當時也已進入市場經濟社會,就你了解而言,啟先生面對商品化的衝擊時如何對待書畫、鑒定?

趙仁珪:啟先生當年與幾位鑒定大師一起經眼過數以萬計的古代書畫。眾所周知,啟先生對做他的假畫、假字有時只能抱一種無奈的態度,但對盜用他的名義在書畫鑒定上作假作偽則不能容忍。現在有些「鑒定家」公開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付錢才鑒,付錢即真,這種現象決不會發生在啟先生身上。寫字也如此。他為教育、文化、公益部門題字一貫分文不取,對企業部門所付的潤筆也都交學校處理,並把其中很大部分都拿出來濟困助學。他淡泊名利,更淡泊錢財,(身體好時)他的字幾乎有求必應,故流散在社會的數量當居當代書法家之首。這也是他深受各界人士普遍喜愛的原因之一。這也提示我們,學習、研究啟先生,除了他的藝術和學術成就,還要深入學習他的人品,這才是真正的紀念啟功先生。

來源:書法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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