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質紙巾會導致兒童白血病？老舊謠言，別再用「致癌」騙流量了

較真鑒定：假/謠言

要點：

1、央視的新聞報道集中在抽檢紙巾的品質問題和細菌超標問題，隻字未提「致癌」和「兒童白血病」，不實文章移花接木。「熒光劑導致白血病」的謠言流傳已久，這次是借央視的口吻再次傳播。

2、文中提到的「使用白色污染紙患乳腺癌風險提高7.4倍」的研究純屬子虛烏有，是典型的牛皮吹爆了。

3、紙用熒光劑在我國國家標準中屬於「無毒」級別，目前國際國內都沒有「熒光劑致癌」的證據，質量不過關的紙巾可能會帶來感染風險而不是致癌風險。

4、此類不實文章的套路是假借權威機構背書，同時編造子虛烏有、沒有出處的「科學研究」。需提醒大家注意的是，凡是報道中引用重要研究的，研究者、研究名稱、發表時間和刊物等相關信息越少就越不可信。

查證者：胡遠東|醫學博士、主治醫師

我們經常說：高超的謊言不是滿嘴跑火車，而是先說一半真話獲得你的信任，然後才兜售自己編造的私貨。今天我們要解剖的《央視曝光：家裡的這種紙巾，或致兒童白血病》就屬於這種，這個謠言手法相當有迷惑性，連許多大型媒體都紛紛中招。雖然果殼網和科普中國等早已對「熒光劑致癌」的謠言進行過澄清[1-2]，但是不實文章精準地把握了公眾對「癌症」的恐懼心理，把這個謠言精心包裝一番後，又冠上了央視的名頭出來招搖撞騙了，下面我們就來解析一下這個謠言的手法。

一、不實文章用「央視曝光」的標題吸引人，拉大旗做虎皮，傳播的是老舊謠言

央視新聞截圖

央視作為國家級官方媒體，在公眾中的可信度比較高，這條謠言就利用了這一點。被標題里「央視曝光」字樣吸引進來的人一看，還真有一個央視的新聞鏈接放在最開頭，而這則題為「嘴邊的安全」的央視新聞也確實曝光了一些品牌紙製品抽樣試驗不合格的問題。於是大家在「兒童白血病這麼大的事兒，而且是被央視曝光的，還不轉發難道留著過年？！」的心理驅使下紛紛轉發給親朋好友或者貼到朋友圈，兒童的健康得到了守護、吃瓜群眾的正義感得到了滿足、自媒體得到了巨大的流量，又是一個多贏的結局……等等，這裡面似乎有哪裡不對啊！

如果我們把央視的這條新聞整個看完的話就會發現，裡面說的劣質紙巾問題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易爛、掉灰、數量不合格這樣的品質問題；二是雜質、細菌總數等超標的衛生問題，根本沒有提到致癌和兒童白血病，這些聳人聽聞的「私貨」被謠言的始作俑者巧妙地嫁接到了央視新聞的下面，央視成了給不實文章背書的工具，讓人在氣憤之餘也不得不佩服其移花接木功力的深厚。

二、「熒光劑有驚人致癌性」的研究純屬子虛烏有，一般相關信息越少的研究越不可信

這篇文章里言之鑿鑿說「義大利和瑞士的研究者都發現了含熒光劑紙巾的驚人致癌性」，然而，筆者和另一位有腫瘤專業博士學位的友人分頭反覆檢索，都找不到任何與其所述內容沾邊的文獻，因此基本可以斷定這些沒有出處可循的「研究」是原作者胡編的。

從另一方面也可證實原作者在造謠的是這些「研究」的驚人結果，比如「瑞士的研究資料指出，使用白色污染紙的人，患乳腺癌的概率比常人高7.4倍」，這就是典型的吹牛太用力把牛給吹爆了。我們用黃曲霉素和肝癌做個類比，前者目前已被學界公認為是肝癌的強致病因素，我們可以在英文醫學論文庫Pubmed中檢索到兩千多篇與之相關的研究文章，而黃曲霉素作為獨立因子增加的肝癌患病風險是多少呢？答案是5.7倍[3]。熒光劑這樣一個據稱「能增加乳腺癌患病率7.4倍」的危險因素，比黃曲霉素和肝癌的關係更加密切，居然從未被乳腺癌的相關臨床指南提到過，也查不到任何相關文獻，這隻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原作者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另一種就是——他在胡扯。

雖然在醫學界人士看來這種張張嘴就「發明」出各種諾貝爾獎級發現的造謠手段非常低級，但是不具備專業知識的普通人如何讓自己遠離忽悠呢？很簡單，凡是重要的論據，作者姓名、研究名稱、發表時間和刊物這些相關信息越少的越不可信。謠言作者是不敢列出詳細的信息出處的，因為如果把人、時、地這些信息列出來，你一查證發現找不到出處，不就知道原作者是在造謠了嗎？

三、紙用熒光劑在我國國標中屬於「無毒」級別，沒有熒光劑致癌的實驗證據

對於從水到黃曲霉素的任何化學物質，脫離劑量、接觸方式來談毒性都是耍流氓，十分鐘內灌下去十升水可能會引起水中毒，而服下千分之一微克的黃曲霉素並不一定會導致肝癌。相關行業的工人每天十幾小時密切接觸大量熒光劑出現不適甚至疾病，不代表消費者用含熒光劑的紙巾擦一下嘴就會致癌。

我們也可以用數據來說話：在化學物質毒性資料庫http://www.drugfuture.com/toxic/中檢索，收錄的5種熒光增白劑的LD50（能使實驗動物半數死亡的劑量，反映物質的急性毒性）由於實驗機構和實驗動物不同有所差別，中位數在2000mg/kg左右，部分實驗室的結果甚至在10000mg/kg以上，作為對比，食鹽對大鼠的LD50是3000mg/kg，與熒光增白劑處於同一級別。 按照上述數據和國標《GB 15193.3-2003急性毒性試驗》規範性附錄D「急性毒性劑量分級表」，目前造紙行業主要使用的二苯乙烯基聯苯類熒光增白劑（CBS）屬於「實際低毒」、「無毒」級別。

在國內外的相關標準方面，我國日用紙製品的國家標準《GBT 20808-2011 紙巾紙》和《GB-T 8939-2008 衛生巾(含衛生護墊)》對熒光劑的要求均是「可遷移性熒光劑」含量為0，對「非可遷移性熒光劑」的含量並未作出要求，限定於「可遷移性」或是考慮到只有接觸後會轉移到人體的熒光劑才有健康風險，而熒光劑的「可遷移性」概念來自我國台灣地區，在日本等國的相關標準體系中並沒有基於可遷移性的熒光劑分類。無論是否「可遷移」，熒光劑對健康的影響目前都停留在「潛在」層面上，並無充分實驗證據證實。美國的聯邦法規允許將熒光增白劑用作食品包裝容器的添加劑，歐盟的禁用染料名單也不包括熒光增白劑[4]。

除了這次的含熒光劑紙製品，洗滌用品、食品包裝都曾因「熒光劑致癌」躺槍，國家食品安全風險評估中心、中國洗滌用品工業協會都發布過相關闢謠[5]。筆者也曾經在較真平台的《石化清潔劑是人類致命的殺手？告訴你為啥不需要恐慌——下篇》中科普過：腫瘤公共衛生研究的權威機構——世界衛生組織下屬的國際腫瘤研究中心（IARC）公布的主要致癌物列表中並不包含熒光增白劑[6]，也就是說IARC目前認為沒有熒光增白劑致癌的證據。實際上，大肆鼓吹 「含熒光劑紙巾致癌」的都是那些希望通過「腫瘤」、「白血病」這些敏感詞引流牟利的自媒體，從來沒有任何醫學、科研機構正式發表過此類結論，過去所有相關新聞，受訪的各級專家最多也只是從理論上給出了一些可能，並沒有實驗證據。

熒光劑並不是紙巾生產工藝中必不可少的物質，不加熒光劑也不會對其實際使用性能有什麼影響，因為過去的消費觀念中將紙的白凈度與「乾淨、清潔」掛鉤，廠家才會在生產過程中加入熒光劑，隨著消費者觀念改變，不再追求衛生紙又白又亮，熒光劑自然會退出歷史舞台，基於「非必要者不添加」的原則，這當然是值得鼓勵的進步。對於央視曝光劣質紙巾，我們也舉雙手雙腳贊成，因為新聞中說的短斤少兩和細菌超標等現象都會損害消費者的權益和健康，但細菌超標增加的是感染風險而不是致癌風險，而某些媒體用移花接木、偷換概念的手法宣稱「含熒光劑的紙巾致癌」來引流、營銷，那就是欺騙行為了。

這則謠言反映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騙子的忽悠技能和手法在不斷升級，查證、闢謠的難度也在不斷增高，不過假的永遠真不了、真的永遠假不了，在科學面前，一切謠言最終都會現出原形。

參考文獻：

[1]果殼問答. 衛生巾含熒光劑嗎？會有什麼危害嗎. http://www.guokr.com/question/311445/

[2]科普中國. 含有熒光劑的姨媽巾能用嗎. http://www.kepu.net.cn/gb/ydrhcz/ydrhcz_zpzs/ydrh_210609/201609/t20160929_23159.html

[3]Liu, Y., et al., Population attributable risk of aflatoxin-related liver cancer: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Eur J Cancer, 2012. 48(14): p. 2125-36.

[5]食品安全風險評估中心:食品包裝熒光劑無國際標準[J]. 上海包裝,2013,(4).

[6]. Agents Classified by the IARC Monographs , Volumes 1–117. The International Agency for Research on Cancer (IAR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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