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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盧溝橋事變後陳克文所記

1935年,陳克文進入行政院擔任參事,其後歷經盧溝橋事變、遷都、重慶大轟炸等變遷,曾服務於蔣介石、孔祥熙、宋子文等政府首腦,與翁文灝、張厲生、蔣夢麟等共過事。《陳克文日記》主要記載了八年抗戰和國共戰爭期間他在國民政府的見聞。本文節選的是盧溝橋事變後的幾則。

七月七日

星期三

上午先陪母親到鼓樓醫院,再到國選總事務所。第七組組長甘乃光已赴牯嶺,組中事須由我主持也。下午復往一次,回家時順道往張平群寓探視其子女。

為《中華報》撰星期論文未成。

七月八日

星期四

今日為舊曆六月初一,是母親七十七歲的誕辰。母親還是和往年一樣,不願意人家提起,更不願意有甚麼舉動。只好接幾個朋友的孩子來,並且稍為增加幾樣菜,熱鬧一日。可是除了我和振姊之外,誰也不知有這一回事的。半年來母親的肩部作痛已經漸次全愈,右手已經差不多可以復原,能夠自己使箸用膳。前一個月的胃病,亦已全愈,精神很健旺,尤為今日增加歡喜。午飯和晚飯,母親都吃得很好。晚飯後,送張平群的兒女及妹妹回家,順便往中山學社,參加聚餐會,九時半返家。

七月九日

星期五

上下午均到選舉總事務所。職業選舉初選覆核工作,除平津冀察四單位外,差不多完畢矣。但昨日蘆溝橋之中日軍衝突,是否不至擴大,不至影響國大代表覆選及國大開會,亦正難說。最少平津冀察之選舉進行不能不受極大之影響。日本人始終不願中國統一,不願中央實行其統一之政策。蘆溝橋事變或即為此種謀陰【陰謀】之表現,亦未可知。即不然,亦是一個日本破壞國選,打擊統一的最大機會。

七月十日

星期六

城裡過熱,朴生全家到來避暑,至夜深轉涼,始敢入城。景薇從牯嶺回,其女徐梅不再在此寄住。

七月十一日

星期日

蘆溝橋中日軍衝突,前日有已解決之說,現又複決裂。中日戰爭似難避免矣。晨間盧郁文、段哲人來晤談,均武漢時代之舊同事,多年來未見,長談甚歡。盧近入政院任編審,段則國立編譯館之編譯員也。朴生全家、余敬豪均來共遊玩,夜深始入城。

七月十二日

星期一

院里紀念周,人數甚為寥落,四五分鐘畢事。華北戰事尚無新消息。因為欲得戰事情報,晨間曾開一度小會議。下午聽說已經又停戰,不知是日本緩兵計,抑真正可以和平解決。

下午五時後與振姊、阿靜同探景薇陵園新村東路新居,其離婚楊女士亦適到來。景薇適不在家,楊女容顏憔悴,鬱鬱不樂。聞正有悔意,將來覆水之重收,不審能否成為事實也。

七月十三日

星期二

據報紙消息,蘆溝橋事變後,日政府已緊張萬狀,輿論亦一致贊助,儼如戰時狀態,髣髴中日、日俄戰爭時代。我國上下尚極鎮靜,對日憤恨,鬱結數年,決非消沉,一哀一驕,戰事萬一不免,哀者勝矣。可慮者,地方與中央未能完全一致,地方對中央若尚存疑慮,則敵人各個擊破之技售矣。據今日所得情報,廿九軍內部似未能一心一德,此則真可憂也。

上午九時赴中央黨部,參加民訓部所召集之取締國內外人團體會議,歷時一小時余散會。

七月十四日

星期三

振姊未醒,我先起床到園中散步,牽狗到屋外走一二十分鐘,始回來盥洗。盥洗後譯書未及一頁,有常已乘車來,邀同往院矣。華北戰事似仍在醞釀大戰中,小衝突時發時止。廿九軍內部不一致之情報,繼續未已,最為可慮。京中仍極鎮靜,惟赴廬山避暑之各部會長官,已陸續返京。今晨政院並舉行臨時會議,稍形緊張耳。

七月十五日

星期四

代表何處長赴中央黨部,參加國際宣傳委員會全體緊急會議。時間過去已久,正主席邵力子尚在牯嶺未回,副主席王寵惠亦未到,重要腳色只何應欽部長一人到來,但不久便走了。後來陸續到十人左右,最重要的算外交部情報司長和中央通訊社社長兩人。席中並無正式討論,隨便談談。有人提議組織聯合辦事處,以應付目前緊急事變,算是最重要的提案。有些人覺得此組織實不必要,但又礙於提議人的面子,故結果定每日到外交部交換情報,算為折衷辦法。談話中中央通訊社社長忽然問情報司長「你們的部長睡醒了沒有」。情報司長不答,相視而笑,少頃才言:「他真無法振作起來!不僅如此,他還是以大法官的態度處理外交呀,我們把對外宣傳的文稿給他看,他看見『日軍實彈演習』的句子,便問有無證據,說沒有,『沒有證據那能說出去』,提筆勾去。」

七月十六日

星期五

昨日所擬定之聯合辦事處可姑名之為情報委員會。今日上午十一時,第[一]次在外交部開會,討論問題僅兩三件,無關重要,亦無十分重要之情報可交換。宋哲元等有屈服願和之說,空氣殊沉悶。下午行政院各部會長官復開談話會,決定通電各省市政府,加意保護外僑。此因余見同盟社稿宣傳日在我國僑民如何受危害,布之國際,於我殊不利,為何處長言之,故有此電之發出。其實保護外僑之通電,已屢發不一發;目前所急者,為如何抵抗日方之惡意宣傳耳。

今日曾為君強夫人送錢,又為汪彥慈送錢,此種小事亦耗時不少。

七月十七日

星期六

華北消息沉悶已極,和戰皆不分明。朋友見面只有相嘆息。下午前往外交部,參加情報委員會。據外交部報告,外交運用已收相當效果:美國已發表聲明,其餘各國亦均暗中活動,莫不於我有利。不過國際情勢雖然於我有利,若自己力量不足,結果仍不免於失敗。九一八後之國際調查團,即其殷鑒也。

十日前天氣極熱,寒暑表升至九十七八度。近則時有風雨,涼快如初秋。去年無夏,不識今年是否亦如此也。

七月十八日

星期日

早起後,乘天氣尚涼,與振姊往訪陳書農夫婦、乃光太太、春圃太太及朴生太太。春圃太太輕口便舌,告乃光太太,謂林汝珩太太播弄伊(乃光太太)之是非,其實伊自己便是是非播弄者。婦人長舌,殊可憎惡,聞其所語,只好默不一言,伊尚洋洋得意,說個不休。此等婦人名為受過新教育,其實與舊式婦人何異,有時較新【舊】式婦人更為可厭,此亦教育失敗之一端也。87下午朴生、敬豪、甘太太及其子女來,大人打牌,小孩子在園中遊戲,鬧了半日。

七月十九日

星期一

行政院的內部組織,又加以變動。從前的十四組,現在改為八組。今晨紀念周,何處長曾為之說明,但始終聽不出真正的理由來。並且組織的變動,本來用不著秘密的,事前竟沒有幾人知道,突然於今晨發表,頗令人莫明其妙。新組織並不見得真正適合事實需要,辦事上或者更加遲緩亦未可知。雖說是院長命令,到底是三兩個人缺乏考慮的措置,將來必不會有好效果的。

下午陪母親往鼓樓醫院,候兩小時看不到醫生,只好回來,明日再往。

七月二十日

星期二

中日決戰,大概已無法避免。聞南苑及蘆構橋等處,日軍已大舉進攻。天津日駐屯軍且聲明,今日午後將采自由行動。蔣院長亦於下午五時突然回京矣。蔣院長今日所發表之演說詞,真是全中華民族所要說的,理直氣壯的說話。這一篇演說詞已經將全民族置於一道戰線之上,以奪敵人之魄矣。行政院為應付非常時期計,派鄭道儒、徐象樞、孫希文、鄧介松及我,計劃內部一切工作,並以此五人負緊急時的內部責任。下午特開五人會議兩小時,討論各問題。開會時空中飛機聲如蜂陣,想正是北向殺敵去也。

下午二時再陪母親往鼓樓醫院,幸已無大礙,惟右肩骨節仍有小痛耳。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華北昨日的戰事,似仍未能視為中日大戰的開始。京中的空氣則確十分緊張起來了。院里的五人委員會,今晨開會一次,下午又召集各部會高級負責人員來院開會一次,我們五人全都出席。會開過後,各部會也須同樣的組織起來。下午五時,復到外交部參加情報委員會開會,直到七時才完畢。整天都從開會中過去。七時半到梁園會晤陳壯立(家驥)陳家驥,1895—1975,字壯立,廣東肇慶人,1925年廣東高等師範畢業,其後任高師附中教員,開平市開僑中學創校校長等職,終身從事教育工作,曾經與克文先生合作編譯《世界著名探險家》一書,在1925年6月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陳良烈陳良烈,20年代畢業於廣東高等師範,嗣任職廣東省立女子師範學校及省教育廳,廣東淪陷後在陳璧君主持的偽廣東政府任教育廳長,戰後一度入獄,1949獲釋,旋赴香港執教中學。與克文先生有甚深交誼。兩同學,及其他從廣州到來的朋友多人,晚飯過後,九時半回家。

晨間譯書一頁。

七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華北我軍撤退,消息傳來,人人失望。大家相見,都搖搖頭,「完了完了」嘆息不止。院里五人小委會上午仍開會一次,下午外交部情報委員會亦照常舉行。事情如此複雜,不能如此即行了結的。家驥、良烈、朱祖成中午來訪。共午飯後,步往遺族男校參觀。彼等正從事教育事業,故殊感興味。余適相反,執業之不同,感覺注意之力,即互不相謀矣。

晨間譯書一頁。

七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外交部每日舉行之情報交換會議仍然舉行,但已無重要之情報交換。華北我軍撤退,所謂和平條件,到底如何,中央還沒知道。到現在地方與中央尚疏遠若此,又何怪日本之能所欲為乎。

七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晨間乃光夫婦及子女來訪,送來西瓜及園中自種瓜蔬。自種瓜蔬中如黃瓜、茄子,味均不惡,包粟、西瓜亦待收穫,其他蔬菜之生產亦多,自己享用不了,時常分送朋友,共嘗鮮味,亦一快事。伯勉、有常同築新宅,園亦不小,惜均未嘗注意及此。惟同鄉雷太太近居比鄰,種蔬養雞,樂而不疲,可稱同道。朴生、敬豪同來午飯,出新熟西紅柿,潔水洗凈,切成圓片,敷鹽少許,略加芝麻油一兩滴,不必經火,即可取食,其味鮮美,為夏天佳品,均稱道不已。

七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華北我軍撤退之消息發表後,情報委員會雖然每日仍然開會,但參加之人,毫無興緻。今晨廊房【坊】中日軍劇烈衝突之訊傳到後,今日下午之會場,即大不相同。不僅此一部分人情感如此,舉國莫不如此。對日抗戰之心理,實為舉國一致之最大要求。日本之宣傳雲,張自忠為主張親日分子,其部下今竟在廊房抗日,足征二十九軍全軍充滿反日空氣,將官已無法指揮矣。廊房衝突將成為中日之全面衝突,大概已無法避免矣。參加情報委員會回來已下午七時,再以電話通知何處長及院中高級同事,始行晚飯。飯後候至十一時,復得北平廣安門經已開火之訊,東亞大流血之禍其將滔滔不止也乎!

七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華北時局更形嚴重。天尚未明,飛機若干架已噏噏從屋頂上飛過。蔣委員長手諭,各院部會總動員及遷地辦公之準備,限三日內完畢呈報。下午三時即舉行各院部會高級負責人員談話會於行政院。會議廳內,充滿嚴肅緊張之空氣,歷一小時散會。各院部會在非常時期內如何保持機構上之活動及安全:第一,組織應如何改變;第二,首都如受敵人威脅,原機關不能辦公時,如何擇地疏遷;或首都危險,須臨時遷都時,如何遷移,均經討論決定。好得此種準備,遠在去年秋間已有計議。凡事預則立,故亦並不感覺忙亂也。會散後,復舉行五人小委會談話,討論院內各種準備工作,七時始散會歸家。

七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午飯時,沈次高突來電話,說丰台廊房均經我軍克複。初不甚信,後向各方打聽,才證實了。過兩小時,通縣保安隊又有反正消息。下午五時,情報委員會席上,勝利的消息更多,雖未必完全可靠,勝利總不會是假的。自然這種小勝利不足為喜,大戰便跟著在後頭。不過日本的驕矜氣總算給他一些挫折,我們的士氣則因此可以更加振奮。尤使人興奮的是,中央軍已加入前線作戰,中央的飛機隊,已到了前方。中央和地方再沒有界限可言,一致和敵人拚命。這種消息更給全國人民以極大的安慰。坐守消息至半夜十一時,可惜還沒有更好的報告。

本文摘自《陳克文日記(1937~1952)》,編校者陳方正為日記作者之子,曾任職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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