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留學生求職記：在日本求職是從思考人生開始的

撰稿： 明澤黑

（圖片來自華輿，設計/陳毅星）

東京：早上：西裝、皮鞋，昂揚、失落的臉相互交錯，一個個年輕男女行色匆匆，踏上不同線路的地鐵，駛向同一個目的地——應聘公司。

每年，這樣的場景都會持續半年到一年。在外人看來，對於他們，春到冬的距離，是添上一件西裝外套的厚度。是的，又是一年求職季。

據日本文部科學省所屬的獨立行政法人-日本學生支援機構最新統計結果顯示，2015年，留學生數量為208379人，其中，超6成希望在日求職。

申請在日求職資格獲得通過的人數僅為15657人，中國留學生約佔63%，有9847人。

懷抱著進入日本大企業工作的理想，最終，70%的留學生進入不足1000人的中小企業，其中的40%進入不足50人的「微小」企業。

在日本求職，並不容易。

這，不是一個人的戰鬥。

丨人生啊人生

在日本求職是從思考人生開始的。

2014年12月，吳蕾參加了學校求職支援中心舉辦的留學生求職說明會。她清晰地記得求職指導老師強調：在日求職的重中之重是不斷地進行「自我分析」。

吳蕾，2014年4月考入早稻田大學，專業新聞學，立志成為一名新聞記者。不過，留學生進入日本媒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和日本人比日語，是一場凶多吉少的戰役。

私交甚好的一位日本老師告訴她：大部分日本學生也都無法找到第一志願的工作，多數不得不從事第二志願或者第三志願的工作，關鍵是完成經濟上的獨立。

吳蕾試圖通過自我分析發現新的可能性，她和其他求職者一樣做自我分析的材料。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印象最深刻的事，最後悔的事，最努力的事，最困難的事，最想做的事，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優點，缺點，性格，成功，失敗的經理，夢想，職業規劃。

對自己的人生進行分析、整理、總結，提煉出自己擁有的潛力、能力、特質，以此來判斷與某種工作的性質相吻合是「自我分析」的核心。

重視自我分析與日本的企業文化有關。吳蕾說，如果說中國是家庭社會，那麼日本就是公司社會。公司不僅是社會的基本組成部分，公司成員之間還有著近乎家庭般的親密關係。

90年代，日本泡沫經濟破滅，終生僱傭制遭到瓦解。內閣府經濟社會綜合研究所的研究報告顯示，企業慣有的終生僱傭制難以維持，但是長期僱傭制的習慣卻延續至今，企業員工的跳槽率是歐美國家的一半一下。

因此，公司需要通過漫長的求職周期和嚴密的流程對人才進行嚴格篩選。

自我分析-參加企業說明會-拜訪公司職員-提交簡歷-筆試-面試（至少三次），這是在日求職的基本流程，歷時約半年。

在日求職流程（圖片參考日本學生支援機構，製作/陳毅星）

這讓吳蕾難以適應，她常常感到精疲力盡。更糟糕的是，不斷進行的自我分析反而令她更加迷茫：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而她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據日本經濟產業省統計的外國留學生求職情況的結果顯示，不清楚日本求職流程的留學生佔33.8%，而希望留學生加深對日本求職流程了解的日本企業佔36.9%。

「人間力」

方筱然一直在「跨界」。

方筱然：吳蕾的學妹，2014年9月入學，2015年6月開始準備求職。

方筱然的求職筆記（圖片來自華輿）

新聞專業出身的她卻跨越了IT、諮詢、製造業、服務業等各個領域，去過上百家公司，見識過各種奇葩風景：把辦公室裝扮成海灘模樣的公司，穿著奇裝異服的上班族，將面試官請到家裡做客的求職者。

方筱然2016年4月的行程表（圖片來自華輿）

而對日本學生來講，求職可能是「無界」。即便是一個專業對口性很強的理科生，應聘諮詢、製造業、房地產、金融等行業都不足為怪。

「國內求職更看重專業對口性和方向針對性，但是日本企業對於應屆畢業生的專業知識技能並無嚴格要求」，方筱然說，他們更看重的是，是否具備未來成為一名合格的社會人的潛質和可塑性。

日本公司與其說是尋找一位能在入職後迅速勝任工作產出價值的員工，不如說他們是在找一張適合以年為單位精心培養的有素質的白紙，「白紙」方筱然如是說。

日本學生支援機構的調查結果顯示，日本企業錄用外國留學生時最看重能力的前三位分別是：日語能力、交流能力以及克服困難的能力。

方筱然將上述能力歸為「人間力」：作為一個職場人士處理好包括手上的工作，職場的人際關係與客戶往來等等在內的一種綜合能力。

是套路？是人生？

「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都是套路，套路」李健音調突然升高。

「為什麼我不能表達真實的自己呢？」吳蕾皺起眉頭。

「如果面試官問你學生時代做過的最努力的事情是什麼，」同班同學李健頓了頓，你得像我這樣說：學生時代，我組織過一個登山小組，剛開始小組成員只有50名，後來我通過**的方法，採取了**的措施，發展成擁有500名成員的登山團隊。」

這是李健編造的最滿意的故事結構。2014年4月入學，2014年7月開始求職，已經拿到5，6家日本大企業offer的他早已深諳日本求職的「潛規則」——比起故事本身的真實性，對故事進行加工，包裝，甚至編造讓它顯得漂亮，令人信服更重要。

「為了拿到offer，全部通過套路去包裝美化自己太可惜」，方筱然說，拿到offer不是終點而是起點，offer的真正價值是給你一份長期的工作合約，「真正到了工作中，你是無法偽裝的」。

2017年4月入職，已經在某家大型化妝品公司工作3個月的方筱然回顧整個求職過程，總結出兩點：

第一，在日本找工作是一個應屆畢業生思考人生的契機，但最終在面試里找到的並不是人生，而是如何具有思辨性和邏輯性地去解釋自己的人生並構建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未來願景。

第二，這只是一個人生節點，拿到怎樣的offer並不決定未來有怎樣的職業生涯。

吳蕾決定追尋新聞夢，回了國。李健因為沒有及時提交畢業論文，畢業延遲半年。

「這是件需要毅力的事，中途放棄的人很多」，方筱然說，我沒有退路。

（應採訪對象要求，吳蕾、方筱然、李健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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