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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還是希望?城中村居民的「城市夢」

幻想還是希望?

城中村居民的「城市夢」

編者按:城中村,為多少來廣州打拚的人提供了安憩之處,雖然以這種方式進入城市,但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生活的更好,實現城市夢。如今,廣州的外來人口有907萬,907萬的夢想在這裡匯聚。正是這群人,廣州才煥發生機、日新月異。

近來幾十年里,學術界不斷湧現出地方感、地方依戀、地方認同以及地方依賴等概念,並漸漸成為人文地理、環境心理學、景觀設計學、腦神經科學、社會學、人類學等多個學科領域關注的話題。特別是地方感,已被認為是改變世界的十大地理思想之一。

在心理學界,Russell、Diener、Watson等人把人的性情分為積極情感和消極情感兩大類,並認為積極情感反映的是個體的熱情、興奮、自信、愉快、友好等情緒狀態,而消極情感則反映了個體生氣、輕視、厭惡、緊張、內疚、恐懼等情緒狀態。從上述的「地方」概念來看,地方依戀、地方依賴、地方認同等都屬於人對地方的積極情感。然而,從已有的學術成果來看,學界過多關注人地積極情感方面的研究,而忽視了消極情感方面的研究。正如Manzo所說,現有文獻都傾向於研究地方的植根性、歸屬感和舒適感,而對那些消極的、矛盾的感觸和經歷缺乏足夠的關注。由於學界過多關注人地積極情感方面的研究,而忽視了消極情感方面的研究,這在概念層面給地方理論帶來相當的困擾。

究竟如何正確賦予「地方感」這一概念更加豐富的概念內涵與實證外延?本研究在對國內外地方感的各種概念辨析梳理的基礎上,結合中國本土文化特點對地方感給予了重新解讀,提出「消極地方感」的概念。文章通過城中村的實例研究,分析消極地方感的表現形式及其對人們生活的影響,並藉此呼籲國內學者多關注此類問題的研究,在研究社會實際問題的同時進而達到完善地方研究理論,拓展新文化地理研究領域之目的。

引用:李如鐵, 朱竑, 唐蕾.城鄉遷移背景下「消極」地方感研究——以廣州市棠下村為例[J]. 人文地理, 2017,32(3): 27-35

棠下是較為典型的城中村,位於廣州天河區的東部,東起車陂路,西至華南師範大學東圍牆,南起中山大道,北至北環高速路,總面積7.42km2 。隨著廣州市向東擴展,1985年廣州市天河區正式成立,棠下村被劃入天河區。隨著廣州市的不斷發展,曾經是市郊的棠下村已經變為繁華的市中心,棠下農民也轉入了非農產業。1997年,棠下街成立,1999年,棠下村委會改為棠下經濟發展有限公司,村民成為公司股東,棠下村作為行政建制正式消失。

半個多世紀以來,棠下由「菜圃」變成「城中村」,從「人民公社」變成「經濟發展有限公司」,這裡的歷史變遷折射著廣州的城市化夢想。「城中村」在城市化過程中具有雙重的功能,它既是城市異質的邊緣,也是替代貧民窟而成為農民工融入城市並轉變成新市民的搖籃和橋板。

一、聚焦城市:居住空間分異背景下「無根式」城市消極地方感

1. 差異化的空間結構

「居住空間分異」是指同社會特性、收入水平和文化背景的各社會階層各自聚居在不同的空間範圍內,整個城市形成一種居住分化甚至相互隔離的狀況。棠下是廣州市天河區東西部貧富差距的分界線。棠下里的楓葉路,路的西邊為天河區繁華的地帶,聞名的商業中心有天河城、正佳廣場、中信大廈、太古匯等;往東看卻是一簇「矮矬窮」的落後景觀。在這樣的背景下,生活在底層的城中村居民由於無法獲得與他人同等的收入水平和城市公共服務,在生活的各個方面顯得低人一檔,造成一種強烈的心理反差,使移民對城中村的認同缺失。

「在這裡(生活)方便還是蠻方便的,什麼都有得賣,菜價也不貴。……不過可以的話盡量不要長住這裡吧,沒錢才住這裡啊,這裡連陽光都曬不到,回南天衣服怎麼都晾不幹……之前有兩個鄰居是開士的的,前兩年都搬走了,一個在對面(駿景花園)買了房子,另外一個在東圃一個小區租了房子。」

隨著城市快速發展和擴張,大量農村人口湧入城市並相對聚集於城中村,他們中的很多人在城市打工多年,但合法身份依然是農民,為城市經濟發展做出了貢獻,卻不能享受到平等的待遇,被隔離於城市主流的社會經濟生活之外,形成了城市居住空間分異的現象。

2. 治安環境

社區認同是社區存在和發展的重要因素,與社區治安狀況存在正相關關係,如果社區成員對社區的依戀度越低,社區意識越弱,其治安狀況越差。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當然(願意)選擇住對面那些漂亮的房子啦。這裡房子太密了,採光不好,路又小又多,彎彎曲曲的,到了晚上,靠中山大道外面一點的房子還好,有路燈,再往村子裡面一點,連路燈都沒有,黑得蠻嚇人的。我主要是考慮到這裡的租金便宜些」。

「這裡啊,太擠啦,路又小,特別是上下班的時候,我連推單車都沒法推出去,這(鳥)地方……也沒辦法了,有錢的話誰會考慮住在這裡呢。」

3. 文化認同

據調查,大部分棠下村移民認為棠下村的歷史文化與自身的關聯度不高,因而並不關注棠下村的歷史文化。例如,當問及是否了解棠下的歷史文化時,他們基本都表示「不怎麼了解」。而表示「有所了解」的,也只是知道棠下有一個「毛澤東視察棠下紀念館」。當問到是否經常參加社區的文化活動時,他們都表示「這裡沒有什麼活動」。棠下社區文化活動的缺失加大了移民與當地的隔離。而移民作為外來者也沒有主動融入當地文化,例如河南人把鄉音帶過來,把自己家鄉的胡辣湯帶過來,把餐館帶過來,但這裡對他們來說始終是棠下,是一個將要面臨改造的城中村。不關注居住地的歷史文化,缺少對社區的一種責任感和歸屬感,這是缺少「根植性」的表現。地方認同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誰能成功地獲取更大的文化表徵權力,但由於移民在當地缺少文化表徵權力,其話語未受重視,甚至部分新來者有被邊緣化的感覺,不利於增強其地方認同。

4. 社會融合

移民在遷入地的社會融合與社會參與是多樣的身份認同與文化忠誠不斷交織、互動與碰撞的過程。認同在本質上是信任問題,當信任作為一種感覺出現在有著「我群意識」的共同體成員的腦海,必定是在遇見「他者」之時。外來移民在這裡被看作是對當地社會的「入侵」,成為「他者」的角色。

「這裡的房子不是我們的,土地也不是我們的,我們也沒有這裡的戶口,我們都往這邊住,主要是大家有個照應……等小孩長大以後我想著在外邊(廣州郊區)買套房。」

「這裡住不了多久的啦。聽說政府要改造,改造完了,我們也住不起了,到時候走人啊。」

由於土地使用的不穩定性和處於城鄉的交界處,城中村被認為是一個過渡的居住區域。移民在城中村充當「他者」的角色,與當地之間的關係是屬於租賃關係,對其未來的發展和建設也不關心,缺少對這個地方的責任感和歸屬感。這種消極地方感,同時又反作用於文化認同和社會融合。在訪談的33 位受訪者中,有60%的收入水平介於1550—3500 元之間,屬於社會的中下階層。他們每天為自己的生計奔波,對文化生活的要求相較周邊居民低,生活相對隔絕孤立,鄰里關係冷漠。對於他們來講,從棠下風風光光地搬出去是他們共同的夙願。

城中村移民消極地方感的構成圖

二、遙望故鄉:鄉村變遷背景下城中村移民「失根式」的鄉村消極地方感

1. 鄉村的變遷

1990年到2010年的20年間,由於城鎮化和村莊兼并等原因,我國行政村數量從100多萬銳減到64萬多個。村落終結過程中的裂變和新生,不僅充滿利益的摩擦和文化的碰撞,而且伴隨著巨變的失落和超越的艱難。故鄉在淪陷,逃離故鄉是農民無奈的選擇。

「還回去幹嘛?我家在山溝溝裡面,那裡的人基本都出來了,大家都不願意回去,有點本事的,連老人家都帶出來啦。」

「15年前我那裡因為政府修高速路,我們村子搬遷了,我出來後便很少回去。去年我回去過一趟,地方變了,人也不熟了,反正感覺去到另外一條村一樣。」

2. 自身的變化

有些移民由於離家太久,對鄉村落後的景觀產生排斥。同時,因為生活境遇的差異,他們與仍舊留在家鄉的親友產生了隔離,使得他們成為一個孤離的群體。

「其實現在從這個地方——廣州,再回到我們的老家,老家那種落後,看到她這種落後的時候我們已經不想在那裡繼續生活下去了……我不想回家。為什麼?我沒有圈子了。其實之前我在學校教書的時候是有一群好朋友的,前幾年我回去,但是他們現在講的東西已經不是我感興趣的東西了。他們講的那些升職、人生觀、價值觀、消費觀(等)各個方面的話呢,(我)都已經不能再融入進去了。……也像我們現在在這邊,也是孤獨的,這邊也沒有圈子,只有工作,沒有圈子。我現在交往的人群基本都是客戶、生意夥伴,我還沒有碰到一個可以休閑聊天的人。我有一個寫書的朋友,他說想寫一寫像我這樣的人。我說寫啥呢?寫我就寫孤獨吧。」

移民千方百計地逃離了自己的故鄉,來到大城市,但是由於經濟的原因,他們也只能臨時蝸居在城中村裡面,每天忙忙碌碌為生計而奔波,並夢想著搬出這個繁雜的城中村。然而,在幾十年來中國飛速發展的經濟巨輪下,每天都有高樓拔地而起,而每天也有鄉村黯然消失,當這些背井離鄉的城市移民重新回到鄉下的時候,卻發現昔日熟悉的田園正在消失,記憶中的鄉村生活方式正在消失,故鄉的習俗在消失—故鄉已不是他們記憶中的故鄉。當初逃離故鄉是為了生活得更好,而今蝸居城中村卻是現實生活的一種無奈。因此,城中村移民既找不回心中的故鄉,而現住的城中村也得不到認同,他們心中的「地方」被夾在遷出地和遷入地之間,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消極地方感。

鄉村消極地方感是移民在無法融入遷入地的同時,由於無法接受遷出地的變遷與衰退而在心中形成的一種「無地方,無歸屬」的狀態,是中國城市發展、農民工進城與農村衰落而形成的一種「失根式」的鄉村消極地方感。

三、結論

本文在對國內外地方感的各種概念辨析梳理的基礎上,結合中國本土文化特點及實例研究對地方感給予了重新解讀,提出「消極地方感」的概念。

消極地方感存在於人類社會的眾多領域和空間中,且對人類特別是弱勢群體產生著深遠的影響,然而學界以往較少涉及這一領域的研究,這是一種偏見和遺憾。消極地方感具有更加豐富的概念內涵和實證外延,拓展該領域的研究並釐清地方疏遠、地方厭惡、地方恐懼等消極概念與地方依戀、地方依賴、地方認同等積極概念之間的關係有著重要的學術意義和實用價值。

我國經歷了 30 多年的改革開放,正處於體制轉軌、社會轉型的特殊歷史轉折時期。城市的擴展所形成的城中村得不到高流動性的外來人口的認同,他們把其作為一個臨時蝸居的地方,對地方缺少情感的依附,進駐的目的不是為了紮根,而是為了更好地搬出去,這是一種「無根式」的城市消極地方感。

由於鄉村的變遷以及自身的變化,移民在缺失城市地方感的同時,由於無法接受遷出地的變遷與衰退,逐漸失去原有的鄉村地方感,在心中形成的另一種「無地方,無歸屬」的真空狀態,這是中國城市發展、農民工進城與農村衰落而形成的一種「失根式」鄉村消極地方感。

不足之處體現在實例研究部分,樣本的確定是在當地社區工作者及村民的協助下進行目的性抽樣,樣本量不足,只能說明其典型性,不具備代表性。特別是針對同時存在「無根式」和「失根式」消極地方感的個體,需要做進一步的研究,包括存在比例及其真正的情感依附根源。此外,實例研究的理論框架還有待提升。

END

編輯 甘博偉 楊茜好

製作 甘博偉

內容發布及解釋權作者所有

若需轉載請聯繫論文作者本人或小編。

圖表來源於網路及作者,見原圖水印,非商用圖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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