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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日記:遊方狼中老柴

本文作者「一位少男」,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自從我開始專業宅家後,就養成了夜遊的習慣。其實我也不喜歡夜裡出去晃蕩,尤其大冬天的,凍死個人。但白天不行啊,全小區都是帶孫子孫女的大媽大爺,太能侃了。他們互相太熟,已經聊不出新意了,各自的家長里短都已經翻來覆去分析了個底兒掉,早就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兒了。

剛搬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深淺,看天氣好就下樓遛彎兒,結果十分鐘不到就灰溜溜地回來了,大媽大爺們實在厲害,他們主動出擊、他們熱情大方,結果他們言簡意賅,把我總結成了一個不工作還能買得起小區門口超市十塊錢一袋兒柴雞蛋的可疑青年。用王大媽的話說就是「姆們兒子兒媳都工作還捨不得買那蛋呢,小伙兒你在家倒騰啥呢?」我能說啥?我也是結賬的時候才發現那幾個小小的蛋要十塊錢呢,我也心疼。

之後我就決定要低調點,這可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按照這個節奏下去我估計要不就是有片警上門搜查,要不就是有大媽上門做媒,可我就想自己安靜待著啊,於是養成了夜遊的習慣。

我租住的地段挺偏,附近都是新樓盤,還沒什麼商業,到了晚上就顯得荒,路燈也驅不散的荒,有時候我在路上走著,心裡還有點發毛,但為了健康地宅、長久地宅,我還是逼著自己每天都走動走動。

十一月底的一天晚上,我例行走動的時候遇上了老柴。

遇到老柴的那條路算是一條幹道,白天的時候車還不少。但因為路兩旁的樹比較多,到了晚上就顯得荒。當天我之所以選這條路是因為前一天走另一條路的時候踩到了狗屎,不是很開心,也有點賭氣的意思:我從不亂丟垃圾,怎麼踩屎的會是我呢。我知道這裡面沒道理也沒邏輯,但我就是不開心嘛,所以我就換了條路,然後就遇到了老柴。

一開始是我走在前面,老柴推著自行車從我身後趕了上來。我一般不會太在意身邊的其他行人,但老柴不一樣,他推著一輛特別老的自行車,目測車齡比我能大出一輪,自行車后座上插了一面不大的旗子,上面寫滿了字,總結概括一下,關鍵詞如下:偏方!秘方!痔瘡!雞眼!無痛!方便!快速!不是我誇張,旗子上的感嘆號濫用到能氣死一學區的語文老師,而且感嘆號的筆鋒還特別剛建,就像一把把鋼刀,比字要好看,有一種讓方圓五里內所有痔瘡雞眼顫抖的力度,雖然用得太濫,但竟然生出了一種天下我有的氣勢,所以我忍不住盯著那面旗子看了好久。

推車的人繼續往前走,我綴在他後面一點,有點著迷地數著旗子上的感嘆號。然後我就看見推車人的屁股兜里掉出來一條東西,那東西黑乎乎的,像是一條毛巾,眼瞅著就要拖到地上了。我雖然宅,但本質上還是個好人,見這種情況下意識地就伸出了援手,一個箭步上前,我把那條毛巾撈到了手裡,沒讓它掉到地上。然而毛巾的另一端並沒有順勢脫離主人,我感覺手裡一緊,然後毛巾的主人叫了一聲:「哎痛!」 老自行車猛然停住了,后座上插的旗子大幅晃動起來,上面的感嘆號一陣亂閃,閃得我健康的菊花一緊。毛巾的主人回過頭來,臉扭成了一團,看來是真痛。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看你毛巾快掉地上了,想替你撿起來。」我趕緊解釋到。

「你放開啊!」主人吼到,沒有意思感激的意思,反而聲音里全是怒氣。

我心一緊,也有點生氣了,當下就把那條黑乎乎的毛巾往地上使勁一扔,哼,好心沒好報。

那條毛巾被我扔向地面後,並沒如同我預期的一般落到土裡,而是嗖一聲就消失在了空氣中。我大驚,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幾乎驚叫出聲。

「哎,你別吼!」毛巾主人急急說到。一輛電動車迅速從我倆身邊掠過。

「那,那是個啥?」我慌忙把剛才握住疑似毛巾的手在褲子上搓了兩把。

「不是個啥!」那人轉身推車要走。

我愣在當場,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滿是感嘆號的旗子抖了起來,那人往前走了。

「喂!」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不會傳染痔瘡吧?」然後我就後悔了,這顯得太沒有科學素養了。

呲的一聲老自行車停了下來,后座上的廣告旗子一陣亂抖,然後帶得自行車主也跟著抖動了起來。哦,他是在憋笑。

「呃,那個,不好意思,我有點慌。」我徒勞地想為自己辯解一下,「只是那個東西肯定不是毛巾吧?」

那人轉過身來,目光直視著我,眼裡亮閃閃的滿是笑意,一個很普通的老頭。

「不是,嘿嘿,嘿嘿,剛才我語氣太凶,抱歉。我通常不會這樣說話,也是嚇了一跳。」

「哦。」我能說啥呢。「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我心虛地補了一句。

「唉,小兄弟,咱倆往路邊走兩步。」老頭自顧自地往路邊跨了兩步。我猶猶豫豫地跟上了。這時候我才有機會仔細打量了一下他:大概五十多歲的年紀吧,穿一身深藍的工裝,那種有點仿古又有點像中山裝的工裝,面料普通,剪裁也不講究。個子不高,臉也是路人臉,但頭髮黑得發亮,眉毛也黑濃得誇張,亂蓬蓬的。

「小兄弟,你能看見剛才那東西說明咱倆也算有緣吧。」老頭微微一笑。

「哈?」

「嗯,那個東西確實不是毛巾,它是,它是,嘖,我的尾巴。」

「哈?!」

「我的尾巴。」老頭表情平靜,語氣淡然,彷彿在告訴我天上掛的是月亮。

「那,那你不是?」我稍稍往後退了半步。

「不是人。」老頭點了點頭。

「那你是啥?額, 是什麼?額,是何方神聖?」我決定還是禮貌點,畢竟不知道他打了什麼心思。

「呵呵呵,小兄弟你想知道?」老頭笑了起來。

我倒是不確定了。

看我猶猶豫豫的慫樣,老頭笑得更開心了。他讓自行車靠在身上,放開扶著車把的雙手,在自己臉上揉了揉。然後我就看見黑毛從他臉上快速生髮而出,和濃黑的眉毛和頭髮混在一起,他的鼻子向前凸起,牙齒變尖了,長長的舌頭從嘴裡耷拉了下來,而眼睛閃著亮,裡面的笑意沒有變化。

我愣在當場,有電流通過身體。

「 你是哈士奇?」我脫口而出。

「嗷…」老頭叫了一聲,眼裡閃過一絲怒氣,不過轉瞬就不見了,隨之不見的還有他臉上的黑毛長鼻和利齒,又變成了那個普通的老頭。

「你才是哈士奇!我是狼!」老頭沒好氣的說到,但沒什麼怒氣。

然而這就很尷尬了。 但我能怎麼辦?我啥時候見過狼啊?我連哈士奇都不常見,我怕狗,遇到狗都躲得遠遠的。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既然他是狼,我得禮貌點啊。

「哎,沒事兒沒事兒,現在的年輕人哪裡見過狼啊,你們連狐狸都沒怎麼見過。」老頭嘆了口氣,有一絲落寞。

作為一個好人卡金卡持卡人,我天生善良,下意識就安慰他:

「大爺,不好意思,我年輕沒什麼見識。您別往心裡去。」

「嘿嘿,沒事兒,你這小兄弟還有點意思。你不怕我?」老頭笑呵呵地問到。

我尷尬地摸摸頭,心想是啊,我怎麼就不覺得害怕呢,這性格要在電視里活不過三集啊。「您看上去不是壞人, 呃,壞狼。」我憋出一句。

「哈哈哈,我倒想使壞,可哪敢啊,年底嚴打呢。」

「啥?嚴打?誰嚴打?」我突然很好奇。

「噓,小點聲兒。」老頭急急忙忙地說到,「咱倆換個地方聊。」

「哈?」

十分鐘後,我和老頭坐到了一家驢火店裡。他的自行車停在店門外,但旗子被他卸下來裹好,放在了手邊。

「這家店安全,老闆是自己人。」老頭彷彿看出了我的疑慮,剛落座就讓我放心。

我哪敢放心?!老闆是自己人!老闆也不是人吧!我擦這賣的是驢火嗎?不會是人火吧?

老頭看我臉一下子白了,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問題,

「嘿嘿,你別怕,這家老闆自己就是頭驢,他買的還真不是驢火,豆腐做的。」

店面盡頭的廚房裡,長臉的老闆沖我一笑,大板牙支楞了出來。我趕緊轉過頭,老頭笑看著我。

「小兄弟你怎麼稱呼?我姓柴。」老頭語氣友好。

「豺?豺狼的豺?」我也沒過腦子,脫口就問到。

「怎麼說話呢?柴靜的柴!」老柴語調陡然升了一點。

「哦哦,對不起對不起。」我也覺得自己心大,「柴大爺,你叫我小邵就行。」

「啥柴大爺,真論歲數我得是你柴祖宗,你叫我老柴吧,大家都這麼叫我。」老柴說到。

「哦。」我趕緊喝了口茶。

「小邵,你別怕,我不害人,嚴打也是真的,有一幫老和尚老道士盯著我們呢,半年還得去續一次證。」

「什麼證?」我一頭霧水。

「唉,就像暫住證。」老柴言簡意賅,「小邵你自己不覺得,但我知道你有點特殊,你能看見我尾巴還能抓著就是證據。你還見過別的東西吧。」

還真是,但那是好久以前了,「嗯。」

「這就對了,那你應該知道我們都不會有什麼壞心思,也不敢。」老柴喝了口茶,彷彿有點遺憾。

「那您真靠治痔瘡過日子?」我忍不住好奇。

「那還能有假?我也得吃飯啊,你知道現在裡脊肉多少錢一斤嗎?更別提牛羊肉了!」老柴有點憤憤的。

「呃,也是,不便宜。」我想起了十塊錢一袋兒的雞蛋。

「哎小邵你要不要看看?一看你就成天坐著,我替你看看。」老柴突然熱情起來,估計是想吃肉了。

「謝謝,謝謝!」我連連擺手,「我沒事兒,好著呢。」

「我知道,能感覺到。」老柴悶悶說到。

「老柴,你真有偏方啊?哪來的?家傳的?」

「哪能!我家誰有這本事啊,我爹媽都是普通狼,我也是有了機緣才得了道的。」

「那你不是唬人嗎?」

「嘿,小邵,我告訴你啊,我還真不是唬人,我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懸壺濟世!」老柴眉毛往上一挑,「你看著!」他指了指塑料桌布上一個被煙頭燙出來的焦疤,然後他使勁閉了閉眼睛。

我看著那個焦疤慢慢消失了,然後出現在原來位置左邊五厘米的地方。

「咦!」我輕輕嘆了一聲。

「不騙你吧,其實就是個基礎的五鬼搬運術,我加了點改動,不痛不癢,恢復也快。」老柴也不藏私,顯然不害怕我偷師。

但我突然想起個關鍵問題:「那你把別人身上那玩意兒搬哪兒去呢?」

老柴的臉一下子紅了,「這個嘛…」

「啊!」我叫了一聲,明白了什麼。

「我們又不能害人,你懂的。」老柴一臉無奈,「只能自己扛著唄,為了一口肉,不容易啊。」

「惡…」我繼續叫到,「那你自己怎麼辦?」

「馬應龍啊,再多吃點菜。」老柴臉更紅了,「冬天菜也不便宜。」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哎哎哎,想起來了,上次我和黃狸子鬧矛盾,我搬了幾個到它身上,也不知道它察覺到了沒有。」老柴忽然開心地回憶了起來。

「你那旗子好看。」我趕緊轉移話題,我不想知道誰是黃狸子,也不關心它的健康,其實我想說的是那些個感嘆號好看。

「小邵你識貨啊!那是我師父給我寫的。不對,字是我寫的,感嘆號是我師父寫的。」老柴一臉開心。

「嗯,那些感嘆號跟刀子一樣,看著就痛。」

「哈哈哈,知音啊,小邵你知道不,那就是刀子啊,我師父傳我的。」老柴把裹好的旗子啪地拍在了桌上。嚇我了一跳。然後他不緊不慢地把旗子展開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等到旗子都展開了,一把銀光閃閃的小刀赫然出現在我眼前,而且還在輕微抖動。我還沒看清,老柴把手一揮,小刀消失了,旗子靜靜躺在那裡,上面的感嘆號都跟刀子一樣。

「真帥。」我發自內心的讚歎到,老柴樂得眉毛亂抖。

「也沒啥用,老了,也不和人鬥氣了,但這刀可是我師父的寶貝,獨一份兒呢,我從來沒在別處見過。」老柴語氣里的驕傲掩不住。

「老柴,再讓我看看,我請你吃驢火。」我央求到。

「誰吃這臭烘烘的豆腐。」老柴不屑到,「小邵啊,也沒啥可看的,其實這刀也沒啥本事,要不我還能幹現在這行當?就是我師父留給我的一個念想。」

「我覺得這刀是活的呢。」我把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

「咦…」老柴的眉毛又揚了起來,這次的意思是吃驚,「小邵你眼力不錯喲。但聽我一句勸,好奇害死貓。」老柴語氣裡帶上了一點嚴肅。

我打了個冷戰,清醒了一點,剛才簡直被那把刀迷住了。老柴也看出我狀態的變化了,他一笑,又把旗子收到桌子下面了。

「不說這個了,小邵你是幹啥工作的呢?」老柴轉移了話題。

然後對話陷入了僵局,老柴也沒料到我成天宅家,「小邵你可別老窩在家裡,多出去走走,不然長痔瘡呢。」老柴表達了對我的關懷。

「我要不出來也不會揪住你尾巴啊。」我隨口開了個玩笑,緩解了一下尷尬的氣氛。並沒有達到目的。

「時候不早啦,我得走啦,再晚四環以內就不能遁地了。」老柴把杯子里的茶一飲而盡,站了起來,「小邵你聽我一句勸,多動動,你老坐著肯定要長痔瘡。不過到時候你可以聯繫我,我給你打折。」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呃,謝謝…」那我也得找得到你啊,我心說。

「來,加一下微信。有需要找我。」老柴笑得一臉花兒。

我也是大意了。趕緊掏出了手機。

「對了,微信號就是手機號,但沒啥用,明年不就得強制實名制了嗎,我又沒身份證,估計這號到時候就廢了,咱倆就微信聯繫吧。」老柴若無其事地說到。

「哈?」我第一次聽說還有這事兒。

我通過了老柴的好友申請,他的頭像是只威風凌凌的黑狼,眼睛裡有刀子一樣的光,微信名字叫柴刀。我抬頭看了看站在我面前的老柴,他普普通通,他面帶笑容,然後他走了出去,背對著我揮了揮手,另一隻手握著旗子,像是個走進黑夜裡的劍客。

我的微信里多了一個遊方郎中,不,遊方狼中,我希望自己能再見到他,但不希望用上他的偏方。另外,第二天我就去營業廳給手機卡辦了實名認證,多虧了老柴。

(全文完)

本文作者「一位少男」,現居北京,目前已發表了66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一位少男」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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